（本文首发于《长沙晚报》2014-08-09）

有序的生活

    妻子带女儿到四川旅游去了，我在家里与爱犬相伴。寂寞吗？一点也不寂寞，实际上我还有几分欢喜。因为有一桩活儿，我忍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终于可以放心放手去做了，那就是整顿家里严重紊乱的秩序。具体做法如下：

 首先是扔。我将几个大塑料袋、几口大纸箱按照点位布置妥当，然后将已经过期和即将过期的食品、饮料扔掉，将已经生虫和即将生虫的土特产扔掉，将女儿早已不玩和即将遗忘的某些玩具（不是全部）扔掉，将早已看过和以后不会再看的杂志扔掉，将早已不用和永远不会再用的锅碗瓢盆扔掉，将早已不穿和永远不会再穿的鞋子扔掉，将早已不用和今后也不会再用的电器扔掉，将早已过期和即将过期的药品扔掉，将早已过期和即将过期的化妆品扔掉……你别看我这几行字写得痛快淋漓，实际上，单是这个“扔”字就够我忙活了一整天。结果，把一位收荒货的老师傅吸引来了，他问我这些东西真的全都不要了吗？我明决果断地告诉他，全都不要了。

 其次是整理。女儿的书房是重灾区，我的书房是轻灾区。在女儿的书房里，课本、作业本、课外书、速写本、琴谱、手工制品、像册、贴纸、芭比娃娃……整理了半天，头都大了。她是她妈妈的忠实信徒，喜欢杂乱无章，不喜欢整洁有序。有一次，我跟她讲“少即是多”、“以少少许胜多多许”的简约主义原则，她假装洗耳恭听，领受我的谆谆教诲，然后轻言细语地问我，简约主义的原则可以进行逆推理吗？我未假思索，回答道，当然可以。结果她反击道：既然少即是多，那么多即是少，无序即是有序，你还操心我的娃娃太多、房间太乱干嘛？这鬼机灵很会钻空子，专为自己长期不爱整洁找理由。结果是我倒提太阿，授她以柄了。这回我不用与她斗唇舌功夫，先斩后奏。根据翔实的藏书目录统计，我的书房里有五千多册藏书，这个量不多也不少。其中有一部分赠书令我大犯踌躇，这些赠书来自天南海北，朋友的书当然要留着，抽空学习，有些书则既不熟悉作者，也不明白其自费出书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揾奖、评职称或加入某协会）。我将它们一一拣出，码成一堆，让旧书店老板无偿运走，谁料这些书难入其法眼，他倒有点白跑一趟的意思。

  然后是大扫除。厨房里的活儿太累，油污、油垢比鬼子还难对付，我动了外包的念头，连家政公司的电话号码都找到了，却并未拨打。还是自己干更仔细，以前我请过家政公司的师傅来为厨房保洁，结果做得马马虎虎，她们还振振有词，你家厨房油污、油垢太重，我们已竭尽所能，要不，您再追加两个工？这回，我决定单打独斗，把这个苦活包圆包干，体验一下多年未曾体验的劳累。尽管使用了据称史上最管用的瑞士配方清洁喷剂，我还是几度想放弃与油污、油垢的缠斗。八年抗战艰苦卓绝，我就不能用八个小时消灭油污、油垢？这么反复说服自己，活儿好歹干成，确实累了个半瘫。

 最后是布置。相比前面的三个环节，这个环节就要轻松愉快得多，家具的移位、装饰品的换位、艺术品的选位、书籍的站位都花费了我一番心思，甚至动用了大脑中少量的创意。当然，我一如既往地遵循简约主义原则，既可见出有序之中的自由，又可见出自由之中的有序，不机械，不刻板，不生硬，绝不将生活的隽永趣味挤至旮旯。

 大到一个国，小到一个家，要齐心合力达成有序之中的自由和自由之中的有序，都是一件难事。我用四天时间完成的工作，只须四分钟就可以将它们破坏无遗。眼下，我琢磨着怎样才能说服高智商的女儿去认识有序生活的美好、快乐和自由。对于转变她的观念，我仍抱存几许希望，尽管这很可能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也会拿出十足的干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