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天津《今晚报》2014-03-20)
虐食还是虐心
在中国历史上,战乱之频起,饥荒之多发,人祸之惨作,可谓罄竹难书,所以古代圣贤除了高坐在杏坛上绷紧神经作玄而又玄的道德说教之外,有时也会垂顾疮痍满目的民间,降低身位和声调,说出以下切合实际需要的话来:“仓廪实而知礼节”,“虚其心,实其腹”,“食色性也”。至于“民以食为天”的总结,更是直接触及到问题的实质。中国的食文化就这样枝枝蔓蔓地生长起来,至今蔚为大观。
有些人真是什么都敢吃,如果说古时候“易子而食”的惨事是由于战乱和灾荒所致,那么升平时期的“烹龙炮凤”则已将某些超级食客那副贪馋的心思泄露无遗。龙与凤是中华民族的图腾,阔人大佬尚且想弄来煮着吃,烤着吃,其他的东西自然更不在话下。
“君子远庖厨”,孔子的这句告诫暗含着一定的虚伪性。君子不杀鸡不剖鱼,不椎牛不宰羊,不看它们流血身亡的惨状,只在餐桌上美美地吃其肉,吐其骨,剔其刺,喝其汤,就心安理得了?这与佛家倡导的“不杀生”和“众生平等”仍然遥隔几万里地。圣人远离厨房,两耳听不见鸡、鸭、驴、猪、牛、羊等动物的惨痛哀号,他教完学生“仁者爱人”之后,便在餐桌上摆谱:“割不正不食”(刀工不好不吃);“鱼馁肉败不食”(鱼、肉变了味不吃)。圣人尽多讲究,常人只图嘴巴快活,臭豆腐也吃,肉蛆也吃,还美其名为“肉参”。食客们吃来吃去,当初茹毛饮血的兽性便暴露无遗,种种虐食也成了盘中美味。
据梁溪坐观老人张祖翼的《清代野记》所载:同治年间,山东有家名为十里香的餐馆,专卖生炒驴肉,味道极为鲜美。“其法钉四木桩于地,以驴四足缚于桩,不宰杀也。座上有传呼者,或臀或肩,沃以沸汤,生割一块,熟而荐之。方下箸也,驴犹哀鸣也。”由于店主恶名昭著,最终被山东按察使长赓捕杀,远近为之称快。同篇所记,还有一位江苏清江浦的寡妇,为富不仁,嗜食活驴鞭。“其法使牡与牝交,约于酣畅时,以快刀断其茎,从牝阴户中抽出,烹而食之。岁死驴无数,云其味之嫩美,甲于百物。”县令吴清惠听闻此事,痛恨不已,他顺应民意,将这位寡妇抓起来法办了。
中国的虐食之多恐怕要居全球第一,虐食而且虐心是其令人过目难忘的特色。这里再列举数例。龙虾刺身是有名的海鲜冷盘,龙虾被活生生地剥去外壳,躯干被切成肉片,食客举筷时,它的长须仍能颤抖,眼珠子也还在滴溜溜地转动,目光十分可怜,令人不忍对视。苏州名菜中有一道“松鼠桂鱼”,做法很酷,鱼儿被剐,被切,被油炸,端上桌时已香魂缥缈,嘴巴居然还能一张一合,否则大师傅的厨艺将受到质疑和诟病。粤菜中有一道“三叫”,食料是刚出生的小老鼠,吃法是囫囵生吞。筷子夹小鼠蘸酱油,第一叫;放进嘴里用咬破皮肉,第二叫;咽下肚子,第三叫。粤菜中还有一道生吃猴髓,也是出了名的残忍。光是活生生地撬开猴子的天灵盖,就够悚人的了,还要在猴子哀哀的目光注视下用小勺舀出其活鲜鲜的脑髓,醮着佐料去吃,这种吃法,席间染指分羹的阔人固然得其畅快,得其满足,但是对于生命的尊严已侮蔑到了极点。河北菜中有一道“生离死别”,将清水中养了多日的鲜活甲鱼放进蒸笼,留个孔,孔外放置香油,甲鱼受热难忍,就将头伸出蒸笼,猛喝香油。等到甲鱼熟透,香油也已浸透五脏六腑。死别(鳖)有了,配上生离(梨),这道菜就算齐全了。求鲜若渴的食客,至此露出阴暗、残忍、狰狞的面目。
试问,这种以荼毒动物为能事的食文化,到底高明在哪儿?食客若没有半点负罪感,才真叫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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