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石家庄《燕赵都市报》2013-09-14)

雨夜的福分
人到中年,某些曾经醇于酒的兴趣、酽于茶的爱好就自然而然地缩水了。比如说,我仍会在深夜起床观看欧洲冠军杯和世界杯足球赛,场次却逐年逐届递减,“铁杆球迷”的身份也不复在人前重点强调。又比如说,我仍会去熟悉的京沪网店搜寻欧美原版新碟,选择面却日益狭窄,“音乐发烧友”的特区已很难再觅获我的仙踪。近年,我不断收束爱好的范围,唯独淘书的热乎劲有增无减,说是长乐未央也没错。由于上游资源日渐枯竭,城里几家正宗的旧书店早已风光不再(孔夫子旧书网上的某些图书已贵得离谱),特价书店便取而代之,顶好的名社正版书居然以三折、四折的价格出售,对此我岂能冷眼旁观,空手而归?如今,网络喧嚣,微信热闹,仍然能够静下心来饱读纸书的国人已是“沉默的一小撮”。我就是这一小撮中的一个。
某日傍晚,淘友从家中打来电话,入耳就是佳音:青山特价书店新到了一大批京、冀正版书,贺老板照例在第一时间给他发了短信。淘友问我:“这批书刚刚运到店里,正在拆包,我们要不要立马去扫货?”我当机立断,回答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拾荒。进店淘书可不像开车上路,绝对礼让不得!”
家里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我却魂不守舍,心不在焉,随便扒拉了几口米饭,就背起那个容量绝对不可低估的帆布包,顶着毛毛细雨,骑车前往青山特价书店。淘友比我更猴急,但凡淘书这类事情,他向来是兵贵神速,唯恐落后于人。
贺老板戴着一副厚厚的“酒瓶底”,比儒商更像儒商,比教授更像教授,比慈善家更像慈善家,他开着全市最大的青山特价书店。他的眼睛中微泛笑意,似乎暗含着几分褒许:“你能到青山来淘书,算你有品位,有眼光,有福气。”他在北京待了一大段时间,回来掌店才数日,我们握了握手,寒喧几句,就直奔主题。店堂里,一捆捆一箱箱一包包一摞摞书籍四处横陈,三个店伙计汗流浃背,拆的拆,搬的搬,清点,摆放,忙得不亦乐乎。店里新进了《塞万提斯文集》《雨果文集》《歌德文集》《席勒文集》《屠格涅夫文集》《契诃夫小说全集》《卡夫卡全集》《易卜生戏剧集》《斯特林堡文集》《梁启超全集》《鲁迅全集》《巴金全集》等多种精装套书。这些特价书虽为旧椠,却一律崭新,堪称十品上乘,令我心仪的就不下六种。
我正在“火力侦察”,淘友从书堆里踅过来,对我说:“早在两年前,贺老板就许愿为我去人文社的库房搜寻一套《列夫·托尔斯泰文集》,盼星星,盼月亮,今天终于盼来了一套精装本。这套文集的平装本我已经收罗齐全了,这套精装本非你莫属。”淘友爱书成癖,他心里肯定经过了一番十分激烈的思想斗争,明明是在忍痛割爱,说不定已割得鲜血长流,却将高风亮节表现得云淡风轻,真是难能可贵。淘书人肯拱手让出自己心爱的书籍,这甚至比情敌肯拱手让出自己心仪的美女更艰难。淘友的风度上好,风格极高,着实令我心头一热,转瞬之间,感动之情就已拍马赶到。
《列夫·托尔斯泰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共计十七册,精装,十成品相,压库多年,却宛若久锢于紫檀匣中的明珠,未曾见光,更别说蒙尘。这套文集原价四百八十元,贺老板爽快地给了个五折,我都不忍心再打他的板子,以区区二百四十元购买簇新精装的《列夫·托尔斯泰文集》,如果说这不叫超值,那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叫超值?托翁的文集首印数仅为两千套,一个泱泱大国,十三亿人,书痴何止两千?我居然与它结缘,可谓福分不浅,这样的幸运已接近于中得“巴比伦彩票”的头奖。
其实,我书房里“窖藏”了托翁的多种单行本,他的代表作已被我一网打尽,但购买他的文集仍属题中应有之义,系统地了解一位顶级大师的心路历程不失为明智之举。
宝物到手,别无所求。由于背囊的空间已被托翁的文集装满撑实,我购下的《歌德文集》(十卷本)和《卡夫卡全集》(九卷本)已无隙可乘,就只得委屈它们留店寄宿。银钱交割完毕了,我与淘友、贺老板握手道别,背着沉甸甸的“托翁”骑车回家,龙头摇摆,多少有点“醉驾”的神态。
夜色愈益浓厚了,似乎用锋利的水果刀都割它不开,路灯的强光也照它不透。斜斜的雨线宛若游丝,密密实实地织起水晶珠帘。我心中不禁暗暗地感激暮春的习习凉风,它使人通体舒泰,每一个毛孔都在纵情欢呼。
注:文中“淘友”即著名诗人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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