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波涛
——怀念那匹“来自北方的狼”
这般阒寂的夜晚是造物主特意为孤独预备的产床。此时此刻,有一种莫名的忧悒始于心灵而痛彻肺腑。在寒风下落叶知道,在苦雨中浮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不识趣的月光从窗口泻进斗室,好吧,我就干脆熄了灯,裹着这团冰薄的光影,只当是披着一袭雪色风衣,饰演夜归的旅人,静坐一隅,内心依旧漂泊天涯。
“三十以后才明白,该爱的尽管去爱。”许多人缴付了大笔的学费之后,才换得这句自慰之辞。自慰是我们溺海后惟一可抓到的救命稻草,纯属人道主义的自我关怀。真诚而又无奈,无奈而又真诚,就这样,即便自慰无效,也不再自欺。
“爱”,多么贫匮,又多么奢侈,是人世间所有消费中的最高消费。爱情似乎触目可见,其实是赝品多于真迹。我们要拿泪去换,拿血去换,甚至拿生命去换,付出高昂的代价,却并不一定能赚个满怀。听歌吧,且用歌声稀释那满腔的忧郁:
明天你不到明天看不到/昨天你过了昨天忘不了/真心碰不到真心是寂寥/深情给太多深情是烦恼……
这世界已完全错位,好一个“情”字,颠倒众生,大家都在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甲爱乙,乙爱丙,丙爱丁,丁爱戊……如此挤挨在一起,犹如多米诺骨牌,不堪一碰,都纷纷然倒也,只有幸运的人才会最终倒入自己爱人的怀抱。
追求爱情,追得好辛酸,求得好艰难,风风雨雨,沸沸扬扬,分分合合,恩恩怨怨,千头万绪,慧剑难断。祖儿是花妖,齐秦是野狼,野狼与花妖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偏偏冤家聚首。是百年修来同船渡,还是千年修得共枕眠?
像落叶遇见了风/才知爱原来是飘零/孤独了半生/竟会想要安定/不肯受困的灵魂/关进你凄迷的眼神……
唱得好,令人揪心的好。齐秦的嗓音永远都有一股子苦艾的滋味,比原汁的咖啡还要苦上十倍。在生活的苦杯中放一块爱的方糖,有用吗?一块太少,再加一块,量的增多等于质的优化?谁都不太明白,爱的时候不明白,爱过以后更不明白,做一片落叶,随缘即是随风,又怎知风会将你带向何处?“爱从苦的最甜里来”,岂止一日?岂止一年?岂止一生?我们设法自慰,苦过之后,痛过之后,伤过之后,风过之后,云过之后,雨过之后,我们同看天边的彩虹。
无端地幻想着,犹如春蚕耐心地作茧,自缚竟是为了最终解脱。蛹变成蛾子,蛾子再化为蝴蝶,飞向花圃,飞向伊甸园东篱。少年时,这样幻想是自然的,正有许多幻像在眼前翩翩舞动;青年时,这样幻想是必然的,那幻像已越来越真实,仿佛伸手可及;中年时,这样幻想是当然的,爱的能力与日俱增,与时俱进!
风花过眼,雪月加身,很多年,那个“爱”字疑幻疑真。不是没爱过,爱过才知道什么是无助的悲苦,爱过才知道什么是无援的伤痛,爱过才害怕再爱一次。
“你不可能单靠剩下的最后一滴血而活着!”这话没错,但我们每天都有一滴新血。
爱情如果盲目/我们何必睁着眼睛追逐/哦,不如这样吧/选好走的路/比较容易被祝福/承诺不是屈服/我给你所有都得不到全部/哦,不如这样吧/厮守那么苦/换个地方住/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谁不是分分秒秒计算幸福/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谁不是清清楚楚/却又情不自禁陷入。
“孤独”与“辜负”永远像小狗团团追咬自己的尾巴一样。孤独之后的急就章导致辜负,辜负之后的下场戏无非孤独。幸福女神脸上的微笑宛如蒙娜丽莎脸上的微笑,只有谜面,永远没有谜底。我们分分秒秒计算幸福,到底是大额,还是小数?或许能精确到小数点后若干位,以示我们锱铢必较。
齐秦未能如愿以偿,他的祖儿已离他而去。他仍然孤独,在若干次彼此辜负之后,已谈不上谁在辜负谁,也许只能算是他们对上天美意的辜负。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单飞独走,才将爱人拥入怀中,他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内心就已是隐隐作痛。狐媚的女妖怎能定形为贤淑温柔的妻子?齐秦勉为其难,他的乐园便是冒险家的乐园。真爱高悬于磨难之前,还须幸存于磨难之后,试图在劫余的灰烬中保住劫前的火种,这是最难的,最难的事也要人去做。
与狼共舞,与妖共眠,其美丽丝毫不逊色于天人合一。
所幸独狼齐秦的身影并未定格在春梦无痕的红绡帐里,他如慕如怨的声音宛然犹在空旷的夜色之中──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一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这是时间的橡皮擦不去的心声,十多年来,倾听这首歌,我眼睛潮润过无数遍。是呵,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我们也应忍受更持久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