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精华释读

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

    周八百年历史可谓漫长，但真正辉煌且牵一发动全身的中枢动能十分短暂，那么多王无限风光的屈指可数。当初文武开天辟地以丰镐（丰京和镐京一起并称为“丰镐”，是西周王朝的国都，历史上最早称为“京”的城市，也是中国最早期的城市，作为西周首都沿用近三百年，又称宗周。周文王灭崇后，在沣水西岸营建丰京，将都城从岐周迁至此；周武王时在沣水东岸建镐京，即“考卜维王，宅是镐京”。丰京是宗庙和园囿所在地，镐京为周王居住、理政中心。）为大本营拓展疆土分封诸侯意欲形成拱卫之势，设计原本不谓不好。但作为帝王的欲望显然不容易满足，除了疆土之外还要人心安定，社稷的长治久安的基础还是人心。所以，武王身在“西京”想到东方殷商遗民就寝食难安。那时远不像今天交通运输非常便利，东方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恐怕鞭长莫及。所以，为维护大周对全部疆域的绝对控制，便不得不思考在东土营造一座城池，为大周现实说是为严防殷商遗民的不轨图谋。就这样一座与“宗周”对应的“成周”建造提到议事日程。

成周，即西周都城洛阳的称谓，始见于周成王五年，“何尊铭文”有：“唯王初迁宅于成周”，即西周金文所指“中国”所在地。实际上，周武王灭殷商后就着手在中原建立新都，成周城由周公负责营建，到周成王五年建成，放置九鼎定都于此，所谓“宅兹中国”（以这里为中心统领全国）。《尚书·召诰》记载：周成王五年即公元前1039年二月的一天，周成王派太保召公前往洛邑，勘察建城基地，名曰“相宅”。三月五日，召公到达洛邑，经“卜宅”得到吉兆便正式奠基。同年三月十二日，周公到洛邑；三月二十一日，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并向殷商贵族和各诸侯国发布营建洛邑的命令。自此，揭开了大规模营建洛邑的序幕。当年十二月，洛邑落成后，周王朝举行了庆功大典。《尚书·洛诰》记载，洛邑落成，周公对成王说：“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紊）。予齐百工，伻（使）从王于周（新邑）。”到了春秋中叶，周景王卒，发生王子朝争位事变。公元前516年，周敬王即位，因王城中王子朝党徒势盛，于是向东迁居到过去殷民居处之地，一时间形成东西二王并存的局面。后在晋国帮助下周王室剿灭王子朝势力，却留下了千疮百孔的成周城。这时候（公元前510年）周敬王忽然想起要重新打理一下自己的皇宫，但苦于王室身微言轻捉襟见肘，不得不向当时最强大的诸侯晋国求援。晋国执政者看到这是一次重塑自己威信也是再次同诸侯会盟确立自己盟主地位的难得契机，于是接到周敬王特使的修城请求，晋国爽快的答应下来，并非常详细的做了修葺复建规划，从蓝图设计到具体施工都安排得井然有序，于是很快一座面貌全新的成周城大功告成。

《左传·昭公三十二年》对这一事件做了描述，我们读读有关文字（附白话）：

秋八月，王使富辛与石张如晋，请城成周。天子曰：“天降祸于周，俾我兄弟并有乱心，以为伯父忧。我一二亲昵甥舅，不遑启处，于今十年，勤戍五年。余一人无日忘之，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惧以待时。伯父若肆大惠，复二文之业，驰周室之忧，徼文、武之福，以固盟主，宣昭令名，则余一人有大愿矣。昔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崇文德焉。今我欲徼福假灵于成王，修成周之城，俾戍人无勤，诸侯用宁，蝥贼远屏，晋之力也。其委诸伯父，使伯父实重图之。俾我一人无征怨于百姓，而伯父有荣施，先王庸之。”范献子谓魏献子曰：“与其戍周，不如城之。天子实云，虽有后事，晋勿与知可也。从王命以纾诸侯，晋国无忧。是之不务，而又焉从事？”魏献子曰：“善！”使伯音对曰：“天子有命，敢不奉承，以奔告于诸侯。迟速衰序，于是焉在。”

冬十一月，晋魏舒、韩不信如京师，合诸侯之大夫于狄泉，寻盟，且令城成周。魏子南面。卫彪徯曰：“魏子必有大咎。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诗》曰：‘敬天之怒，不敢戏豫。敬天之渝，不敢驰驱。’况敢干位以作大事乎？”

己丑，士弥牟营成周，计丈数，揣高卑，度厚薄，仞沟恤，物土方，议远迩，量事期，计徒庸，虑材用，书餱粮，以令役于诸侯，属役赋丈，书以授帅，而效诸刘子。韩简子临之，以为成命。

【鲁昭公三十二年（公元前510年）秋季，八月，周敬王派富辛和石张到晋国去，请求增筑成周的城墙。天子说：“上天给周朝降下灾祸，使我的兄弟离心离德，因此成为伯父的忧虑。我几个亲近的甥舅之国也不得安宁，到现在已经十余年了，诸侯派兵来戍守也已经五年。我本人没有一天忘记这件事，忧心忡忡地企盼就好像农夫的渴望丰收一样，提心吊胆的等待收割季节的到来。伯父如果施惠大恩，重建文侯、文公的伟业，消解周室的忧患，向文王、武王祈福保佑，以巩固盟主的地位，宣扬美名，这当然是我本人最大的愿望了。从前成王会合诸侯在成周筑城，以此作为东都，尊崇文治。现在我想要向成王求福保佑，增修成周的城池，使戍守的兵士不再辛劳，诸侯得以安宁，把恶人放逐到远方，这全依靠晋国的力量。特此将这件事委托给伯父，请伯父慎重考虑，以免我本人在百姓中招致怨恨，如此伯父将有光荣的功绩，先王一定会酬谢伯父的。”

范献子对魏献子说：“与其在成周戍守，不如增筑那里的城池。天子已经说了话，即使以后有事，晋国可以不参加。服从天子的命令，使诸侯缓一口气，晋国也就没有忧患了。不致力去做这件事，那还等待什么呢？”魏献子说：“好。”晋国派伯音禀报周天子说：“天子既然有命令，晋国岂敢不接受成命奔走报告诸侯，工作的进度和工程量的分配，一切听从天子的吩咐。”

这年冬季，十一月，晋国的魏舒、韩不信到京城，在狄泉会合诸侯的大夫，重温过去的盟约，而且部署增筑成周的城池事宜。魏舒面朝南，卫国的彪傒说：“魏子一定要有大灾难。逾越本分而颁布重大的命令，这不是他作为诸侯大臣能承担得了的。《诗》说，‘恭敬地对待上天的怒气，不敢轻慢；恭敬地对待上天的变故，不敢有任何放纵’；何况竟敢逾越本分去做更大的事呢！”

十四日，士弥牟为成周筑城的工程设计制定方案，计算长度，估计高低，度量厚薄，计算沟渠的深度，考察用土的数量，谋划运输的远近，预算完工的日期，计算人工，考虑器材，记载所需要的粮食，部署诸侯各司其职，按照总体方案分配劳役和工程地段，记下来交给诸侯大夫，并归总交到刘子那里。全部工程由韩简子监工，整个规划设计以及具体实施都得到了落实。】

               2018.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