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精华释读 民之多辟 无自立辟
(2018-05-04 21:3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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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精华释读
民之多辟
唐朝诗人周昙有言“谁与陈君嫁祸来,孔宁行父夏姬媒。灵公徒认徵舒面,至死何曾识祸胎。”说的是公元前599年,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在夏徵舒家喝酒,酒过三巡,陈灵公跟仪行父开玩笑,互说夏徵舒长得像对方,因此激怒夏徵舒,夏徵舒便设伏兵射杀陈灵公。先前我们说到华元因一碗羊肉汤差点丧命,郑灵公为一口鳖味儿身死人手,都表明古代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有难以克服的戾气。陈灵公君臣的龌蹉被历史铭记,且在《诗经》中广为传扬。《诗经•陈风•株林》有过惟妙惟肖的记载:“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这里以老百姓的议论展开对陈国君臣不务正业专注偷鸡摸狗不辞劳苦满足卑鄙的情色欢愉,可以说幽默诙谐情趣盎然但又入木三分活灵活现的把远古那幕难以启齿的苟且闹剧呈现在世人面前,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陈灵公妫姓,陈氏,名平国,陈共公之子,陈成公之父,春秋时期陈国第十九任国君,继位前称公子平国。陈共公十八年(鲁文公十三年,公元前614年),陈共公去世,公子平国继任君位,公元前613年-公元前599年在位。陈灵公在位初期与鲁、宋、晋等国在新城会盟。后联合诸侯攻打宋国,质问为何杀害宋昭公,后因与楚国讲和遭晋、卫攻打。陈灵公最为人诟病的是荒淫无道,和大夫孔宁、仪行父三人一起与司马夏徵舒之母夏姬(郑穆公之女)通奸,三人甚至在朝堂上穿着夏姬的内衣炫耀斗嘴。大夫泄冶劝谏,陈灵公不听,并纵容孔宁、仪行父杀害泄冶,最终酿成陈灵公被杀的惨剧。
夏徵舒即夏南,是陈国第十三任君主陈宣公的曾孙,少西(字子夏,后世子孙以“夏”为氏)的孙子。父亲夏御(又称御叔、夏御叔),封邑株林。陈灵公时夏徵舒担任司马。陈灵公死后,孔宁与仪行父逃往楚国,陈灵公之子太子午逃往晋国,夏徵舒自立为陈国国君。鲁宣公十一年,公元前598年冬天,楚庄王听信逃亡的孔宁与仪行父一面之词,率军讨伐并杀死夏徵舒,迎回太子午继位,掳走夏姬赏赐功臣,埋下楚国数世隐患。楚庄王弟子反、屈巫(申公屈臣)为争夺夏姬反目成仇,子反与子重把屈巫的族人全部处死。在晋国做了晋景公邢邑大夫的屈巫,决意灭亡楚国,于是向晋景公献计,晋国与吴国结盟共同对付楚国。楚平王杀死伍子胥全家包括其父伍奢,伍子胥逃到吴国立志复仇。公元前506年,周敬王的代表刘文公与18个诸侯国举行昭陵会盟征伐楚国,楚国接连战败五次,国都郢(湖北江陵纪南城)被吴国攻破,楚昭王仓皇出逃,被迫迁都于鄀(湖北钟祥胡集镇),楚国遭到重创几近亡国,这是后话。
楚庄王将夏徵舒五马分尸在栗门,把陈国设置为县。申叔时在齐国出使,回国向楚庄王复命后就退下去。楚庄王责备说:“夏徵舒无道,杀死他的国君。我带领诸侯讨伐而杀了他,诸侯、县公都祝贺我,你独独没有表示,什么缘故?”申叔时回答说:“还可以申述理由吗?”楚王说:“当然可以!”申叔时说:“夏徵舒杀死他的国君,他的罪恶是很大了;讨伐而杀了他,这是君王应当做的事。不过人们常说:‘牵牛践踏别人的田地,就把他的牛夺过来。’牵牛踏田肯定是有过错的了;但夺走他的牛惩罚就太重了。诸侯跟从君王讨伐有罪的人,现在却把陈国设置为县,这就是贪图人家的富有,用伐罪号召诸侯却以贪婪来告终,这难道可以吗?”楚庄王说:“好啊!我还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话,归还陈国的土地不就行了吗!”申叔时回答:“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从怀里拿出来给人家吧。”楚庄王再立陈国,从每个乡带一个人回楚国,集中住在一地称为夏州。
《左传·宣公九年》引述孔子话说:“《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这可以从《孔子家语•第十九•子路初见》得到印证:
子贡曰:“陈灵公宣淫于朝,泄冶正谏而杀之,是与比干谏而死同,可谓仁乎?”子曰:“比干于纣,亲则诸父,官则少师,忠报之心在于宗庙而已,固必以死争之,冀身死之后,纣将悔寤;其本志情在于仁者也;泄治之于灵公,位在大夫,无骨肉之亲,怀宠不去,仕于乱朝,以区区之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而无益,可谓捐矣。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治之谓乎。”
所谓“以区区之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而无益,可谓捐矣!”所言极是,陈灵公荒淫无道非一日,群臣沆瀣一气非一时,朝堂上下浑浑噩噩,一个小小的泄治何以能扭转乾坤,他确实做了一件力所不及的事。然而,所引《诗经·大雅·板》中“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可谓更加高屋建瓴,其原文有两段这样说——
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携无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无自立辟。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意思是:天对万民诱导教化,像吹埙篪那样和洽。又如璋圭相配相称,时时携取把它佩挂。随时相携没有阻碍,因势利导不出偏差。民间今多邪僻之事,徒劳无益枉自立法。
好人就像篱笆簇拥,民众好比围墙高耸。大国犹如屏障挡风,同族宛似栋梁架空。有德便能安定从容,宗子就可自处城中。莫让城墙毁坏无用,莫要孤立忧心忡忡。
不能不说《诗经》是把所有的道理讲得十分透彻了,作为一代君主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可以肯定他们完全知晓如何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正如《尚书》所言“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人的欲望面对纲常伦理是多么不由自主!
陈灵公死了,他死得有些悲催;可是堂堂霸主竟掳走被举世嗤之以鼻的荡妇夏姬赏赐群臣并由此引发楚国公族火并,如此红颜祸水情恨交加楚庄王是不是始料不及呢!退一万步讲,夏徵舒弑君被《左传》挞伐,他内心的苦楚与被浑噩的君王同僚侮辱竟无处伸冤,他的死谁为其正名呢?
我们读读《左传》的叙述(为叙述完整起见,我把宣公九年、十年、十一年的有关文字进行了组合):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通于夏姬,皆衷其示日服以戏于朝。泄冶谏曰:“公卿宣淫,民无效焉,且闻不令,君其纳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请杀之,公弗禁,遂杀泄冶。孔子曰:“《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宣公九年)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饮酒于夏氏。公谓行父曰:“徵舒似女。”对曰:“亦似君。”徵舒病之。公出,自其厩射而杀之。二子奔楚。(宣公十年)
冬,楚子为陈夏氏乱故,伐陈。谓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遂入陈,杀夏徵舒,轘诸栗门,因县陈。陈侯在晋。
申叔时使于齐,反,覆命而退。王使让之曰:“夏徵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皆庆寡人,女独不庆寡人,何故”对曰:“犹可辞乎?”王曰:“可哉。”曰:“夏徵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讨而戮之,君之义也。抑人亦有言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重矣。诸侯之从也,曰讨有罪也。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召诸侯,而以贪归之,无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可乎?”对曰:“可哉!吾侪小人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乃复封陈,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故书曰:“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书有礼也。(宣公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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