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秋声

文 @ 郭春波

夜里，一只白色的饮料瓶，打我窗外跑过。我的窗外是一堵残破却并未坍塌的水泥墙。墙下有一条小巷。“哗－愣愣”，那白色的瓶，清脆地唱着，由北向南，跑了过去。于是，秋天来了，我清晰地看到窗帘的花布穗子斜斜地摆向南方。秋风来了。花布穗子一个夏季都是摆向北方的。

依稀地，少林寺的钟声响了。“空－门－空－门”，没错，这钟声定是山门廊檐下，朱红木架子上，那口铜钟发出的。钟日日敲，今夜起秋风，这个秋天我寄居于少林寺南侧的青石小屋，而秋夜无眠，这如梦如诗的钟声就被我逢着了。

 一年轻小和尚，定是目若朗星，清俊秀气的。穿了洁净的金黄僧衣，镂空的僧鞋里现出雪白的布袜。两手扶了那粗的木杵，荡开来，撞过去，钟便响了：空－门。周遭的空气如静谧的湖面，突然泛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痕。那金黄的颤音“门”，被秋风捧了，满城播洒。洒到一扇无眠的窗前，冷冷的杉木床上，年轻的游子静静地仰卧，眼角竟落两行清泪出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而中秋的圆月，不几日，就要挂在这孤零零的窗前了。

眼前便展开一幅翠绿的暖春画面：三月的山岗，举了一树树粉嫩的杏花，温湿的泥土气息里，嫩草芽一缕缕冒出来。少年坐了平坦的大青石，手握红缨鞭，那羊儿、牛儿，云彩般飘落山坡。少年痴痴望远方，陡峭的山崖，盘山公路飘带般攀入云间，越过山那头。手扶拖拉机上恍惚坐了扎红头巾的姑娘，“嘣嘣嘣”，马达声在山谷里悠长地一唱三叹，车轮后扬起细细的黄沙，那姑娘，幸福的姑娘，可要去远方？三匹骡子驾的皮车，“嘎－吱－嘎”尖锐地吹着刹车哨，车上圆滚滚泛着红晕的松木美丽地平躺，幸福的木头，你可要去远方？这般想时，那少年便仿佛也坐了皮车，幻想着，大山外的长风会如何浩荡地扑面而来。

诵经开始了。渺茫如雨中梧桐，却又明朗如中秋圆月。混沌如大荒之音，却又清晰逼真，如炉上檀香，缕缕在目。大殿之内，烛火摇曳，众高僧双目微闭，两手合十，呢呢喃喃，如月下潮汐，汹涌而来，又低沉缓去，复又喧闹返回。我仿若真的静立于大殿之外，依了那朱红的镂空雕花木门，被檀香袅袅浮了，立于太虚之中。祥云之下，故园那青瓦土楼和小院里的梨树却清晰可见。

哞，火车长长地嘶鸣，吐出乳白的气团，从少林寺的高墙外飞驰而过。幸福的火车，你可要回北方？

2009年9月29日 泉州 东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