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报》2025年7月13日
晃窝与童年
蒋林
儿子从网上为两个多月大的孙子新买了一个电动摇篮。这款摇篮大概有玩具木马般大小,平稳的底座连接弧形摇篮,触摸式按钮设有五种摇晃模式,并有音乐选项,可通过蓝牙与手机连接。开关一按,摇篮就会左右、上下均匀地摇晃,且有轻柔悦耳的音乐播放出来。整个摇篮造型简洁时尚,宝宝躺在里面,就像一粒晶莹的水珠被一片荷叶托住。加州(State of California)尔湾(Irvine)的 小区邻居看到后,都说这个摇篮真够时尚的。看着可爱的孙子被电动摇篮晃得咿咿呀呀,显得很享受,我非常高兴。眼前一个恍惚,我仿佛从北美的时空里看到了几十年前我在中国大陆的相似场景。
我的童年也是在摇篮里“晃“大的。母亲生前告诉我,我出世时,外公亲手制作了一个木制摇篮,不过,我们家乡不叫它摇篮,而是称作”晃窝“——可以摇晃的窝。晃窝的上半部分就是一张带围栏的小床,关键是下半部分;小床“骑”在两根弯弓一样的木条上,木条一般选用结实的树料,如槐树或枣树;晃窝的特点就是不平稳,可以晃。婴儿在晃窝里被左右摇晃,就像一艘小船在微波上荡漾,不大一会儿就会顺利入眠。我外公年轻时当学徒,会的手艺可以说是一箩筐,比如木工、瓦工、字画装裱、制作球形灯笼……还有印刷;县志记载,我们县的第一家印刷坊就是外公与其他人合伙开办的。
我当然不记得在自己晃窝里入睡的情形了,但我记得,我用过的那个晃窝,后来也被我儿子用过。儿子生于九零年代,虽然当时的物质条件比我的六零年代要强许多,但还是没有什么新奇物件可以替代婴儿使用的晃窝。我用过的晃窝虽然“休息”了多年,但因为外公的手艺出众、木料结实,拂去积尘后,晃窝依然能“精神抖擞”地“撒欢”。事实上,这个晃窝在我用过之后并没长久
“退休”,我的几个表弟表妹和我的侄儿陆续都用过。到我儿子时它还能用!记得我儿子初次躺在晃窝里的情形:小肉团裹在襁褓里,一开始安静地看着爸妈,放进去后也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可是等我们轻轻开始摇晃时,儿子的紧张感一下就出来了,隔着襁褓,似乎都能看到他小小的身子忽然绷紧的状态。然而,几下摇晃之后,儿子大概就体会到愉悦感了,屏住的呼吸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头颅自然地左右摇晃,晃着晃着,眼睛就开始眯成缝了……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从我们的卧室里传出晃窝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伴之以婴儿的呢喃。
不仅是哄睡,有时候到外公外婆家过年过节、到医院看医生、拿药,我们还会在晃窝两端系上绳带,用扁担抬起来走。而这样的场景,既发生在我们和儿子之间,也发生在我的父母与我之间。
这是华人的童年场景吗?我不敢断言;但我敢说的是,这是我作为一个华人所能体会到的独有的童年幸福感,绵延了几代人。
现在,孙子躺在属于他的“晃窝”里,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被亲人的爱包围和呵护。这款精巧取代了笨重的电动摇篮,让我觉得,孙子的幸福感在高科技的加持下,只会增强,不会减弱。他在美国的童年,与在中国的我儿子的童年、我的童年,在幸福这个词汇上,无疑是叠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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