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游记(外五章)
(2023-01-03 12:3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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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 2023-01-03
且行且吟】蒋 林:元旦游记(外五章)
蒋 林 [安徽滁州]
到野外去。站在农闲里,站在茅草和荻花清扫过的空气里,就能听到产后的大地,发出的虚弱而满足的声音。
到野外去。站在裸山上,站在草绿和金黄大面积退场的高地上,就能让视线高过云端,得见苍天的秘密。
到巨大的空旷中去。四荒八野此时只生长一种事物,那就是寂静,无边的寂静彻底还原了当初的场景,就像母体的宫殿里,温暖的水世界。
旷野啊,请允许我把玷污的和沉重的命运逐一脱下,请允许我在这时间的交汇点上,重新把命运浣洗一遍。
然后,我会在夜色笼罩人间之际,将自己点燃成一粒灯芯,我将以微弱之光,对应灿烂星汉。
某一刻,心里的忐忑突如其来。
于是,决定走出城池,沿着一条彩虹道去山里安心。
幸好,那座叫做九莲峰的山峦还端坐在水边,暂时还没离开人间。
我从未确认过,这个山头与近旁的山头组合起来,是否真的像一朵莲花,但我知道,假如哪天离开了地面,它们一定是天上的云朵。
很多时刻,我都能见到一阵阵漂浮的群峰。但从未见过羊群一样的云朵旁边,哪怕有一个牧人。
天上的牧人,他们御风的身影,肯定要比九莲峰下迟缓的牧羊人轻盈灵动,但他们的笑容,肯定与牧羊人一样洋溢慈悲的光泽。
眼下,山谷里囤积的春风越来越多,已经足够起飞了,而迟缓的牧羊人适时吹响了一支牧笛。
羊群就在我身边,它们眼睛明亮,映照着满天的云朵,它们既不忐忑,也不慌乱。于是我便安心了。
阴陵城遗址
天下之城,终究成了地下之城。
在一座叫做阴陵的废墟上漫步,庄稼和水牛是这块土地的主角。在庄稼的根部和水牛的蹄印下,当年的杀伐者,尸骸终究被青麦和黑壤肢解、消散,还原成虚无。
箭镞、铜钱、陶片、残剑,都被时间扣留在地下。
当年的霸王用蛮力横扫千军,时光的草木用葳蕤制服命运。
地下之城,映照着天下之城。
泉坞山望火楼
站在破败的森林望火楼下四望,有站在一盘残局的局势中研判的感觉。
春天,渐渐苏醒过来的杂树林,仿佛一场绿林的啸聚。从远处,从漫山遍野,从无边的沉默和忍耐之中而来。
枝条的声音把天空往更高处拱,于是更多的光线就能顺利地落下来,更多的山雀鸣叫就把树叶擦得铮亮。
昨夜下了小雨,有些地方潮湿,有些地方几乎还是焦干的。放眼一望,就像有些人还在宿醉,有些人已经耍开了拳脚。昨夜,难道有落魄的书生成了座上宾,山寨又摆开了一场豪迈的入伙酒?
杂树林是杂乱的,但所有的杂乱,都在规矩中,这使得空地上的望火楼,真像是一个聚义厅。
流疫期间,我多次擅闯山门,独自阅听树木和枝叶,残雪和斜晖。没有好汉盘问,也没有神鬼拦阻,就像水浒传章节里的一个画外音,俯察着人物和事件。
哪里有什么啸聚!不过是散漫的心情于山林间汇拢,在一个残破的望火楼下,我的心情刹那间汪成了一个水泊。
池塘淤泥
我不能解释,我凝视一方池塘的淤泥,竟是那样的痴迷。我知道那样的痴迷,完全不能为赏荷者所理解,甚至连挖偶的民工也对我报以诧异。
但我也不能告诉谁,在我的心里,只有云的银白才能匹配淤泥的铁黑,只有鹭和鹳自带的颜色和质地,才能阐释淤泥之中隐含的羽毛。
满眼的黑和软,是心情投射的细腻病,是无可救药的病入膏肓。是软滑。是指缝间滑漏的时光——既让人觉得可惜,又让人异常舒适。
我是懂的:有些逃逸有迹可循,有些浪费极其必要。
我是懂的:腐浊之气氤氲出青莲的红白,隐晦之心凝结成好诗或佳句。
没有人能够治愈我的细腻病,除了灵魂的水鸟。水鸟的长脚深入浅出,就像我不能自拔的爱与哀愁、爱和痛恨。
以及,越陷越深的对于坚硬的拒绝和排斥。
池
数九寒冬,我在办公楼上把目光撒向一片景观池塘。与我一起撒网的,自然是冬日的阳光。
眼前的池塘,有几只野鸭在水面踱步,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它们各自牵引着一束光线。三只麻黄,一只纯黑,它们就像被光线特意指出来似的。
光线之下,它们在池塘里显得格外优雅,身后的波纹就像一件镶着银边的大氅,越拖越长,越拖越阔气。在时节的饥寒交迫面前,它们没有失去从容和自尊。
它们身后的波纹会在某个点上彼此触碰;触碰时,就像两个有教养的面孔,向着对方会心一笑。
教养,这没有形态的品质,在池塘里悄然现身。而在街头、在人际之间,在极为常见又极易忽视的时空中,它也不该成为稀缺之物。
我相信,有些物象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我相信,这几只野鸭在池塘里,一定是奉旨踱步的。
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