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就是在这里——在2020滁州诗歌座谈会上的发言及自选诗
(2020-07-09 14: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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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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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亭文学》2020年第二期
在场,就是在这里
蒋林
我理解的在场,就是置身心于现场。这是我于2010年提出的诗歌主张,距今已经十年了。
所以,我主观地说:不“在场”,无以言。
最近看到《诗歌月刊》发了一个“我在这里写诗”的专辑,觉得很有意思。觉得就像投出去一颗石子,多年后听到遥远的回响。
这样的感觉,丝毫没有掠美的意思,就是一种所见略同。大约等同于玩游戏积累到一定的经验时,大伙儿都能获得通关的窍门,只不过有先有后。
“场”是什么?我的理解就是物质环境和精神环境,就是情况之境和心理之境。在场有什么妙处?我的经验是,由于感官接受信息的路径是直接的、没有(庞杂信息的)中间商赚差价的,极少被(时间)过滤和损耗的;由于这些信息,轮番刺激着大脑反应区,让人生出欢喜、厌恶、忧伤、悲哀……让类似于生物学意义的艺术创造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激增……所以,在场写作的效果,简直可以说是有一点妙不可言。
这么说,似乎又有点玄乎了。还是回到“我在这里写诗”的话题上。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海子的麦地、是惠特曼的纽约布鲁克林、是博尔赫斯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图书馆……
这里,就是我们写作的立足之地;有时,它被实指为家乡和故园,有时又被描述为一个写作者的精神基地。
我看到一些优秀的文本,无不依托着一个纷繁的生活和生存的现实背景,诗人在文本和现实的背景之间,扮演着一个指出者的角色。例子太多了,恕我不一一列举。
我们的立足之地,当然是供给我们俸禄、给我们活命、让我们吃饱穿暖之余还有闲心写诗的皖东大地。我们可以喜欢或不喜欢它,可以用感恩或嘲讽的语气去谈论它,甚至可以赌咒说下辈子的托生逃避它或是再次扑入它的怀抱;但无论如何,我们“在这里”,已然成为一种此生的命运。
我们精神气质的形成和审美能力的成长,是摆脱不掉皖东这个行政区域和地理概念的影响的;而这个影响,对我们的写作来说,则是“致命”终生的。
被这样一种生活与写作的宿命所预设,不是一件不幸的事情,而是自然而然。我们只需要在自然而然的河流里,用自由的身心去浮绿水、去拨清波,去发出我们这群诗写者的声音,就好了。
在场,在这里写作,说到底就是一个姿态的问题。其实,每一个人的每时每刻,都是“在场”和“在这里”,身体在,心灵在,诗写的动机也在,这个姿态就实现了。
我觉得道理是简单的,大家觉得呢?
元旦颂辞
我一人停步于野外,能听到
产后的大地虚弱的声音。一人立足旷世
能让视线高过云端,看见青天秘密。
感谢巨大的空旷!原初般的四荒八野
允许我把命运脱下来浣洗一遍。
允许我安静自燃,如一粒灯芯。
天色和地气微微荡漾,暖水包围过来
就像重返母体。漫长的诗路啊
我的脐带,也是我不可或缺的真实感。
小路
从泉坞山上走下来,哪条路先伸到脚下
我就给哪条路面子。哪条路把我带到村头
我就喝完水后,邀请它到我家做客。
我说话算话。跟大路说算,跟小路说
也算。大路旁边有庙宇,小路身边
有水牛。水牛家有个牛郎常年住在天上。
我不担心小路打岔,把我带到村长家
我只担心:它会引来一出路遇的戏
咿咿呀呀的黄梅调,故意撞上我的肩头。
冬至,村里有股烟火气
有人于闲暇的下午偷偷焚烧秸秆
有人大怒,说查。有人远远地看浓烟会合夜色
有人打个呵欠,说回家烧锅下饺子。
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今晚的炊烟就跟睡醒了似的——
有的像打哈欠,有的像伸懒腰。
有人断言,卫星能区分野火和家烟。
有人说是的;但比卫星高的地方
还住着心明眼亮的人。
于是有人添柴加草,有人念念有词。
雪后看望望火楼
泉坞山林场望火楼,这几个水泥浇筑的楷字
在镜头里是奄奄一息的。残破的楼体是入定的。
抱它的枝杈是慈悲的,近处的雪和远处的雪
音高是不同的,山风铺展的和声是完美无暇的。
回头一看,山下无论多麻烦的路,都被我甩了
现在站立的地方,可以说澄明、干净和安宁。
我脚下的云咯咯有声,身边的望火楼超凡脱俗。
我早晚也会通透,无论站在哪,都是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