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自己的五十二周岁生日

    前两天在一个饭局上，遇见一小伙子，只吃菜，不喝酒，他是个驾驶员。我们这儿，是客人总得敬一下的，小家伙也不例外。我说小伙子，以茶代酒，咱俩来一下？小伙子赶紧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敬您我敬您。抿了一口，问他多大了？小伙子规规矩矩地答：二十六。呵呵，那再来一口，我也“二十六”了——二十六公岁！

    大家都乐。实际上，那一刹那，我心念一动，想到了儿子；儿子在美国，今年也快到二十六岁周岁了，而我，也正好站到了五十二周岁的门口。

    年年有生日，年年发感叹。这一年，歘的一声，感觉挺快。去年生日前，到美国参加了儿子和他女友的博士毕业典礼，稍后几日，又参加了他俩的的结婚仪式；从西部到东部玩了一趟，快活装得满满的，临别时才觉察，家里已经添人进口了，儿子有自己的小家了，短短的二十天里浓缩了儿子一个重要的蜕变，仿佛就那么摇晃了一下肩膀，小屁孩就长成人了。于是觉得自己五十一周岁获得的生日大礼，厚重，从来不曾有过。感谢上帝！

    今年增了岁，而且恰好是儿子年龄的二倍，乍说起来还显得蛮好玩、蛮有趣的；又才从夏威夷与孩子们团聚回来，脑子里海风还在吹、海浪还在摇，愉悦还在余音袅袅，就乐。但就在龇牙一乐的同时，胸口也猛的沉顿一下，忽然想到自己是站到了人生抛物线的顶端，再往前不免要面对往下的势头了：下滑、下溜、下跌、下坠、下沉、下风、下不了台、走下坡路、日下西山、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最后是下辈子才有的且听下回分解之下场！我去！这些不叫人开心的词像金星一样眼前乱晃，恍惚间胸中竟生出些悲凉。

    真是矫情！

    一个梦。我记不清是哪天做的了，总之是最近——在梦中，我就是处在下山途中，发现山体是居然是透明的，而往深处定睛一看，竟看见山的那面坡上，二十六岁的我正在轻飘飘地登山！我就停在这边看，看那边年轻的我是怎样一副德行。我看到当时的我，眼里是有目标的，心里是有想法的，体内是有力量的，身边是有温暖的。但我也看到当时的我，衣襟之下是有懦弱的，双脚之下是有轻浮的，前倾的身姿是不够坚定的，对亲人的温暖也是回应不够的……我在这边的山坡上看着，一时间不知道是欣慰还是羞惭。

    只是一个梦。

    但从五十二岁回看二十六岁，欣慰也好、羞惭也罢，过去的就过去了，过来的也过来了。如果心里还生出一点矫情，还有悲凉附着于对人生的喟叹上，那我只能说，一点点悲凉的矫情之外，内心的大部分是由快乐、喜悦和幸福充盈的；而这种愉悦感是“我”以及一切与“我”相联系的生命环境相互作用造成的、这种造成还在源源不断、历久弥新。我掂量了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活的命，五十二年来，还是比较值的。

    那么，我再说一次：感谢！

    我愿意将同样的场景再梦一次，让现在的我隔空看着过去的我，我应该不会再纠结于欣慰或是羞惭了；我应该能笑得出来；我应该是自得而自在的。在五十二岁的山坡台阶上，下俯人间上仰苍穹，觉得人生记忆的深处，有一种情绪云雾般涌上来，渐渐地清晰起来，也渐渐地凝结成了一句话，那就是：“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