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一念之落发与蓄须，可明志亦可喜好

——写给自己的五十周岁

蒋林

    最近，我呈现在朋友们面前的形象是：顶上根毛无有，唇上与下巴髭须丛生。

    经常在一堆厮混的见怪不怪，倒是各自打拼、浪迹江湖的朋友偶或相见，不免诧异：这个一脸透明的家伙，怎么弄了个沧桑戴在面孔上？莫不是遇到啥情况了？

    吼吼，啥事没有！

    我短信答曰：蓄须是年轻时的梦。父母在时不便；如今五十，算是得偿一下心愿吧。

    头发失落，是近年渐渐发生的事情。我年轻时的头发状况一个字可以概括：好！但再好的头发也经不住日渐增加的脂溢性“叛离”。当初我发现头顶趋于荒芜的时候，曾带着一颗焦虑的心，到南京据说是华东地区治疗落发最好的一家医院，去寻求救助。果然是牛，我上午十点挂的专家门诊号，下午四点才轮到进屋就诊。进去后，医生看看我，我看看医生，都没说话，笑意就随着咧嘴写在各自脸上了——原来，这先生顶上已经放光，他比我落得还严重！他怏怏地说，这种落发没办法的；既然来了，就开点药带回去，试一试吧。那中药胶囊一次要口服六颗，噎得我直反胃；没试几天，就让它滚一边去了。头发一天天在开小差，像这种地中海型的落发，其他人一般多采取地方支援中央的措施，就是将周边的头发留长，然后盘旋起来，既显得斯文，又能遮得住“荒地”。但我见过某领导在户外慷慨陈词时，调皮的风把他的几绺长发飘起来，跟乱草似的，实在搞笑，实在滑稽。我宁肯坦率，也不要遮掩；于是，索性将所剩不多一剃了之，三五天下来，看看镜中的自己，倒也习惯了。

    除却烦恼丝，仿佛青灯前。对我而言，这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决绝。有没有一种性格中的东西，潜在地影响自己呢？想了想，也许是有的；削发蓄发、剃须蓄须的传统不可能不知晓，但还不足以上升到明志的高度，自己并没有什么神圣宏大的心愿，削了发再蓄了须，就算是跟年轻的自己道个别吧：你不再年轻了，你可以不用顶着虚荣活着了。

    父母去世的第三年，偶尔在剃须时发现有几丝白胡子夹杂其中。哎呀，我真是老了吗？遇到伤心事时，发一发感慨说心老了，也许还可以遮遮自己的颓废；但说人老了，这白胡子真的可以佐证的呀。我想起年轻时冒充成熟老练，留个稚嫩的短髭就以为别人会拿自己吃劲；不是个人物，想是个人物，大多会在外貌上捯饬一番的；其实除了是个笑话，谁会在意你呢？而现在年届半百，人至中年，将“颐下之毛”蓄积起来，未尝不可。半截老头，总算是个真正的“须眉”了。

    蓄积了一月有余，唇上髭下初具规模；自上而下抚捋时，手里已经有了内容；“老夫在此”，嘴里时常涌出这样的玩笑。但看看镜中的自己，从皮肤里滋生蔓延出来的黑的白的，就像一条条通往过去岁月的线索，说五味杂陈也好，说况味满腹也好，心里竟真的涌出了沧桑二字。看来，蓄须是与人生的经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

    既然不年轻了，老就老吧；谁在乎。

    我做不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但我觉得那样的一生蛮有意思。

    我觉得能按照内心的指引，选择有意思的事去做，在我这个年龄，是难得的。

    这样一说，我这半生还算没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