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苏教授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
苏教授年轻的时候是复旦大学的业务骨干,他的太太也姓苏,是华东机械研究所的顶梁柱。两个人婚后商量以事业为重,暂时不要孩子。
再后来,苏教授支边去了安徽六安,夫妻二人分居两地,没了要孩子的条件。
等苏教授再回上海的时候,他的年龄已经大了。苏教授和苏太太把要孩子当作头等大事。他们太想有个儿子了。
过了很长时间,苏太太都不见有喜来临。他们看过知名医生,服用过民间求子偏方,偿试过试管婴儿,最终都一无所获。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在后来的日子里,苏教授认了命。
两年之前,苏教授退休了。没过多久,苏太太也退休了。两个人过起了清净的生活,只是清净得有些过头。
自己没儿子,就把对后代的爱分散给其他人吧。同事中谁家有孩子病了,苏教授也会去医院看望;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苏教授会包个红包送过去;遇到外地来的年轻人问路,苏教授总是热心地说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自己带人家去。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淌着,苏教授地一生似乎注定在这样地流淌中度过。
两个月以前,苏太太照常去菜场买菜,在过马路时,被一辆急驰而来的自卸车给撞倒了。路过的好心人把苏太太送到了医院,虽经医生的一阵奋力抢救,苏太太还是停止了呼吸。
苏教授相依为命的苏太太就这样突然离去了。
肇事司机叫朱东来,苏教授是在医院走廊上见到他的。他是一个乡下青年,长得浓眉大眼,但掩饰不住满脸的疲惫,在离苏教授家不远的一处建筑工地上做司机。
连续几天的加班加点,让朱东来精神晃惚,没想到,竟惹下如此大祸。
朱东来的旁边站着朱东来的媳妇,是朱东来把她从乡下带到城里来的,在朱东来的工地上给工人做饭。
朱东来的身后,怯怯地躲着朱东来的儿子,他已在隔条马路的农民工学校里读小学了。
三个人惊恐地站着,六只眼睛充满歉意地望着苏教授,等待苏教授的一阵破口大骂亦或拳打脚踢。
苏教授望了一会儿那三双眼睛,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了。
这起交通事故的责任认定并不复杂,司机朱东来负有全部责任。
法庭开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朱东来静静地望着法官,他知道,他将迎来多年的牢狱之灾。
然而,法官在宣判之前,却决定要当庭宣读一封来信。信是苏教授写来的。苏教授说:我的家庭已经不幸,我不愿意见到另外一个家庭再有不幸。我愿意放弃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希望法院以最大限度从轻判处肇事司机。
那天,朱东来与旁听的媳妇一起回到了工地上那个贫穷但温暖的家,法院判处朱东来当庭释放。
法院开庭的第二天上午,苏教授正在整理苏太太的照片,他听到了敲门声。苏教授打开门,门口齐刷刷地跪着朱东来一家三口。朱东来只有一个请求,让苏教授收他做儿子,允许他照顾苏教授的余生。若苏教授不答应,他们一家便长跪不起。
再后来,苏教授的家里经常能看到朱东来的身影。他把苏教授的生活照料得妥妥贴贴。
人们还经常看到朱东来陪苏教授散步,两个人倾心长谈。
于是,苏教授真的有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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