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

    有一种体验，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仍然活生生地印在心底，彷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那天，台风“丽娜”在浙江登陆。

    那天，我陪著名心里学家唐登华教授爬黄山。

    从黄山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把唐教授送到了黄山机场。唐教授乘当晚九点半的飞机回北京，我则掉转车头，独自一人驾车回合肥去。

    那时候，华灯初上。

    屯溪是个美丽的城市。

    悄悄地，一大片乌云从天的一际压了过来。并不喧哗的街上，人们各走各的路，并没有理会恐怖的、运动着的乌云。黑暗迅速把屯溪包围起来。

    车到高速公路入口的时候，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云压城城欲摧”，我脑子里不知怎么就蹦出了这句话。我打开远光灯，踩了油门，车一头就扎进黑暗里。

    一阵风，倏忽而来，巨大的雨点紧贴着风头便泼了下来。

    我至今都清楚地记得，车灯前巨大的雨点发出白厉厉的反光。我把雨刮器调到最大一档，雨水仍然在前挡玻璃上形成了小瀑布。

    我领教了台风“丽娜”的余威。“丽娜”，多么美丽的名字，该去命名街边那些花枝招展的少女，不知何位高人拿来命名眼前这携风裹雨的台风。

    汽车的远光灯射出两道清楚的光柱，使劲地刺进黑暗里，我抓紧方向盘，双眼紧盯着反光的车道线，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那时，合铜黄高速公路刚开通不久。我清楚地记得昨天下午开过来时那愉悦的心情。昨天，风和日丽，高速公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车辆。我把车速轰到了一百一十公里。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竟那样的悦耳，新铺的柏油路面似乎仍能闻到那特有的香味。

    路两边的景色太迷人了。我敢说这是我开过的风景最迷人的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从两个山脉之间的谷地穿过，沿途没有村镇，只有郁郁葱葱的森林和叠嶂的峰峦。美丽的景色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轴，一路铺到黄山脚下。

    可，眼前已见不到一丝景色的影子。只有风、雨和无边的黑暗。新通的高速公路白天就车辆稀少，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晚竟然遇不到一辆车，前后左右没有一丝光亮。我突然感觉到我的车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中的一条小船，随时随地都会被那翻滚的波涛吞噬。在这群山之中，也许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那无尽的黑暗包围着我。我感到了一丝的恐惧。

    我突然明白了恐惧发生的道理：你对面前要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你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互相鼓劲的伙伴。

    那晚，在无边的黑夜里，我独自驾车走了两个小时。

    等车上了合安高速，猛然看到了其他车辆，望着那些在风雨中闪烁的尾灯，心中竟有一丝久违的温暖。

    至今，我仍然时常想起那个充满风雨的夜晚。人的一生也像一部在黑夜中奋力前行的汽车，你得知道前面将要发生的未来，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一个可以互相鼓劲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