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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余少时尝浅览史记,亦略读报任安书而稍知太史公之生平,然终因入世未深,未曾身感人生之炎凉,赞太史公之巍伟,多因人云亦云。
今虽非阅世如耄耋老者,然稍知立世之艰辛,切感守志之难。亦曾手执太史公之书,寻访往事旧址,亲历行万里路之多艰,尝心叹曰,余今日借车马之便,电器之利,犹于他乡屡偿尴尬挫败,多有坎坷,当太史公之时,所仗者,唯一腔热血耳。昔日玄奘西游,鉴真东渡,郑和下西洋,皆传万世之美名。然太史公者,非独亲历万里江山,亦录华夏千年之往来古今,传炎黄周公之先迹于后世,铁笔如椽,铸史汗青,使我汉家儿女脱于不识秦砖汉瓦之蒙昧。非玄奘之徒所能望其项背也!
观后世之史家,亦有佳篇,如后汉班孟坚者,发愿于加冠之年,笔耕不辍,亦未能成书于有生之年。而太史公者,身被罪责,辱于腐刑,陷于牢狱,“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而成此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非忍辱负重,以卑微之躯承博大之灵者不能为也。亚圣有言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其所言者,非谓太史公耶?
而今余过及荆之年,于月夜再诵太史公之报任安书,似月照青石之案,风吹旧时之砚,而一面容清癯,两鬓斑白者奋笔于中,虽人世变迁,历历在目。
当事之时,任长卿堕难于有司而求“推贤进士”于太史公,而太史公复之以一腔抑郁,行笔矫健磊落,跌宕陡峭,诵之如行于独峰险谷,回肠荡气。
然吾亦有微言,纵览此篇,太史公多发自身之愤懑,而无慰历于死地之挚友之语。太史公偿以赞叹之语书侯赢之望风引颈以报朱亥,聂荣收其兄之尸于韩国闹市,田光自刎以绝荆轲之虑,盖其与古之侠客豪杰心心相印之故也。然凭其以同殿之交而义救李陵之诗心剑胆,何以竟无相救之意?而竟一意抒己之抑郁不得,似有托言而绝义之嫌。何也?
余百思而不得其解,因而观其悲士不遇赋,欲求一二于此。然通览此篇,似杜鹃啼血,猿之哀鸣,颇有沉浮人世,顾影自怜之意,与太史公书中千钧之笔力南辕北辙。余心多惑,司马子长者,茕茕孑立于当世抑或自绝而偷安于简牍?是因所受之辱愤而著书留成败荣辱于后世评说,抑或苟且于人世但为司马氏之祖愿?前者,是古之英杰,万世不减其烈,而后者,又何异于刀笔之吏,纵有佳篇巨著传世,不过一孑孓小人。
余意气难平,遂查往事之记载,惊觉长卿之事发于戾太子巫蛊之乱时,长卿因态度不明而获罪,当事之时,武帝震怒,欲救长卿,当上奏武帝,贬抑太子,以脱干系。而太史公暗惜太子之不幸,遂发一腔愤恨于信中,暗责当世之主之喜怒无常,是以无“推贤进士”之力,更无“推贤进士”之心。非为保身舍义,而为大义舍其小义也!
掩卷长思,恍若初诵报任安书之回肠荡气。此乃真英雄也!以点头之交直言天子之过,以残缺之身愤主上之失,此等肝胆豪情,堪与古之豪杰相比肩。
又闻此信书毕,太史公飘飘然而不知其所踪,其精魂追日而去,唯留煌煌华夏之篇。
大漠孤烟,长河滔滔,往事越千年。
古之帝王将相,皆为粪土尘埃,灰飞烟灭。
后世之人,每展太史公书,却无不见太史公之精魂遗风,其丹心长照汗青,与山峦同在,与日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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