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理想
很多人认为大学老师是个自由的职业,我在做学生的时候也这样想。实际上并非如此。我校有个外语教授,“文革”期间拉板车为生,他说:“宁愿拉板车,也不想在现在做教授。”今天做大学教师,尊严是没有的,因为管理者会用各种手段让你自己否定自己,逼迫你去拉关系,钻官位,骗取国家的所谓科研经费。如果不这样做,想有点尊严,那么就得随时做好殉学的准备。
爱因斯坦曾说,对一个年轻科学研究者而言,做一个灯塔守望者也许是最好的职业。爱因斯坦这话,是从他本人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爱因斯坦从事的是理论物理研究,需要安静的时间思考。他在二十五岁提出伟大的相对论时,还是专利局的一个小职员。独来独往的灯塔守望者,当然比受制于人的小职员更值得向往。
不同的人,对职业有着不同的理想。就我而言,我理想中的职业是做个园丁,不是比喻意义上的园丁,是真正的园丁。
我希望遇上某个文化素养很高的贵族,和他签一份合同,给他打理花园中的草木,薪水只要够我糊口就行,条件是我的工作时间自由。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心安理得地看书和思考,不会有人打扰我。
当然,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即使在文化素质很高的那种贵族还存在的年代,人们也未必遇得上这样的机会。所以,斯宾诺莎——我喜欢的一个人——为了过上我梦想的那种“有充足的时间心安理得地看书和思考”的生活,便放弃了梦想,选择以磨眼镜片的方式谋生。闲下来的时候,他就观看房顶上两只蜘蛛打架为乐。有一天,房东太太把蛛网扫掉了,从不和人说话的斯宾诺莎大气一场,把房东太太骂了一顿。
现在,斯宾诺莎的这个职业也没有了。一切都是机械化,手工业者要谋生很难。特别是在当今中国,城管、税务等等还会不断来找麻烦。
曾经有陶渊明这样的古人,幻想有个桃花源。这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小庄园,所以才敢做这样的梦。现在,天下尽归王土,要想弄个两亩三分地,那就更是做梦了。
煮字疗饥如何?这是我考虑过的。可是,稍有销路的书,就会有人盗版,出版社也未必告诉你真实印数。作者能得到的,只有一点字数稿酬。当然,畅销书能赚大钱。可是,这不是我的理想,因为做这样的书必须挖空心思去迎合市场,从事商业运作,没法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心安理得地看书和思考”。
所以,王国维要慨叹“试问何乡堪着我”,陈寅恪要长吟“平生悔识一丁字”了。而鲁迅、钱钟书等人,只要有法子可想,就尽量逃离教职。
我越来越渴望放弃教师这个职业。古人说,“家有三担粮,不做孩子王”啊。可是,理想的职业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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