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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库西:生命之初的寻找和还原

(2016-07-13 13:38:05)
标签:

布朗库西

《随笔》

文学/原创

文化

分类: 散文

布朗库西生命之初的寻找和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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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何时候读到布朗库西,我都不由自主地会想起他和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一段相同经历。里尔克于19028月受教于罗丹门下,1905年担任罗丹秘书。在这位未来的诗歌大师眼里,罗丹不仅代表创造性活力的顶峰,甚至干脆就代表创作的全部原则。差不多与里尔克同期,刚过而立之年的布朗库西也于1907年初接受罗丹邀请,到后者坐落于巴黎近郊的梅东工作室充当助手。里尔克担任秘书的时间不足一年,布朗库西任助手的时日更短,两个月即离开。离开时,布朗库西留下一句令所有后世艺术家都不能不去咀嚼的名言,“大树之下不长草”。

受业名师,是每个人都渴望的机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机会。不过问题是,名师不一定就能授出高徒,对大师亦步亦趋的,难免变成一个匠人。匠人有令人赞叹的技艺,但技艺不等于真正的创造。对所有具有雄心的艺术家来说,创造才是唯一值得追求并用全部生命去实现的梦想。

需要在大师那里学习的,一是态度,二是技法。但在作品中,创造者需要表现自己的想法。个人的想法不是任何一个大师能够给予。每个大师有每个大师的想法。在大师门下久了,难免会丧失掉自己的想法。对布朗库西来说,罗丹所具有的强力将直接剥夺自己的想法。在那段时间,布朗库西的作品如《痛苦》《尼古拉·达拉斯古肖像》等就充满罗丹意味,尤其在表现手法上,更有无法摆脱的影响笼罩。

受到影响,也难说就是坏事,关键得看是受什么样的影响。对里尔克来说,他受到的影响是明白将创作当成工作的重要性,对布朗库西来说,则是获得“不要创作得太快”的直言忠告。

艺术史上不乏量大质优的创作者。罗丹给予布朗库西的忠告前提是对布朗库西的心性有相当了解。纵观布朗库西一生创作,尤其在巅峰期出手的作品,无不显示出对作品的巨大耐心。甚至,在二十世纪所有声名显赫的雕塑家中,布朗库西也极为醒目地只专注于少数题材。那些题材经其赋予独特的表达内涵之后,便不再有其他雕塑家还敢贸然涉足。

 

 

令人惊讶的是,离开罗丹当年,布朗库西就为雕塑史奉献出他的第一件不朽杰作《祈祷者》。表面上看,似乎雕塑家离开罗丹就即刻摆脱了罗丹,但布朗库西始终恪守罗丹不要太快的劝诫。不要快,就意味要慢。布朗库西的作品几乎都缓慢完成。当雕塑家终于理解了缓慢,也就理解到缓慢是深入到作品本身的途径。就这件发轫其伟大的《祈祷者》来说,布朗库西在无数次重复制作和无数次更改中,终于清除委托者向死去亲人祈祷的个人特性,而将祈祷置入整个人类的行为深处,其作品便呈现出祈祷所必然依附的自省与恳求,从而达到祈祷的宗教本质。对布朗库西来说,这是转折的一步,或许他自己也没能在当时意识到,对整个雕塑史而言,他跨出的是划时代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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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再接再厉,完成《祈祷者》之后,来自罗马尼亚的雕刻家立刻投入到《吻》的创作之中。不是“不要创作得太快”吗?也许,布朗库西比任何人都开始懂得,“快”与“慢”的所指,绝非数量上的衡量,而是主题上的拓展。对一个创造者来说,能够抓住和值得深入的主题不是很多。太多的题材都已被先人穷尽。当一个先人意味一个终点时,后来者能不能将那个终点当成自己的起点,则需要对先人有所理解,还需要创作者有强有力的创作才华。布朗库西二者都不缺少。在前往罗丹工作室之前,布朗库西就一直对柏拉图有强烈的兴趣和阅读上的个人理解。柏拉图对艺术真实性的否定引起了布朗库西的注目,在柏拉图那里,“外形的再现已经由真实的现实两度更改,那只是在对摹仿物外形的再摹仿而已。”这句话不仅拨动布朗库西的心弦,而且成为他往后艺术的指导。

事物的外形任何人都能看到,如果创作者也只单纯地提供一个外形,就必然不是艺术和创造。对一心渴望创造的布朗库西来说,其认识提出的要求就决不是模仿外形,更不是雕塑空壳,而是要深入到外形之下,找出对象物最真实的现实。有这些感受,就表明布朗库西已经区别了罗丹,反倒更深入地理解了米开朗基罗。因为在后者那里,即便是材料,其本身也包含了想要表达的造型。当布朗库西一旦确认“艺术家也就是能将宇宙本质转化为实际视觉存在的媒介”之后,真正令世人震惊的作品就开始在他的创作中得以实践并涌现。

从《吻》开始,布朗库西开始走向造型上的简化。我没去统计布朗库西究竟雕塑了多少件同题为《吻》的作品。那些作品看上去都一模一样。这也是布朗库西区别其他雕塑家的重要一点。面对同样一个题材,雕塑家可以千锤百炼,一件一件重复,又一件一件令人感到不同,到其晚年完成的《吻之柱》和《吻之门》等作品,依然采用从未变更的构图基础,好像依靠它,雕塑家形成了引人注目的表现风格。

但布朗库西显然不是为追求某种风格而进行创作。就那些《吻》来看,从额头到下巴都紧紧黏合一起,根本不在意鼻子和脸部的种种特征,但它反而突出了吻的根本特性。因此可以说,一系列《吻》的作品,表达的便是布朗库西对行为内在的本质确认。当这一本质成为他的再次开始之时,布朗库西的全部精力便投入在如何表达生命本身的本质当中了。

 

 

如何解释生命,从来就是一个哲学难题。若没有相当的哲学素养,布朗库西也不会主动深入这一命题。时人面对布朗库西的简化造型时不无惊讶,但布朗库西有其深思熟虑后的解释,“……我将之简化,使材料本身说话,并陈述无法表达的东西。”这句话听起来简单,付诸实践却需要艺术家的全力以赴和胸有成竹。在今天面对其作品,最令人无法回避的是他的《空间之鸟》系列。成品总令人感觉容易,观众在今天面对的二十八件鸟形雕塑,却耗费了布朗库西整整四十年光阴。这一难以想象的创作过程成就了布朗库西的不朽,也开启了他以雕塑阐述哲学的伟大纪元。

就本质而言,鸟的特性就是飞翔。布朗库西深入表达的就是这一特性——飞翔是对空间的突破,也是与空气产生摩擦的时刻。布朗库西呈现的就是突破和摩擦,因此,在其雕刻刀下,始终就没有塑造一只与鸟外形相同的作品。《空间之鸟》都是鼓凸与垂直的线条,在黄色大理石或黄铜的材料辉映下,整件作品充满神奇的闪烁。没有羽毛,似乎羽毛都在飞翔中被空气梳理成毫无缝隙的光滑。因而对观众来说,看到的不再是鸟,而是鸟所呈现的飞翔本身。这种飞翔借助于鸟,使人感到一种精神的飞翔,或者说,面对布朗库西的作品,人开始理解什么是飞翔,进而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鸟。

简言之,布朗库西雕塑的不是实体,而是一种理解。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一个主题,也就是在不断地深入一种理解。在观众难以分辨那些作品的不同之时,每一件作品却在事实上都被布朗库西赋予更进一步的创意灵感。在他那些简洁、圆润、光滑的追求之下,布朗库西深入的每个题材都像在挺进他最终的主题,也是他最初就渴望表达的主题,即生命的本质该如何表现。

 

 

1920年,布朗库西制作了一件题为《世界的开端》的作品。

这个充满雄心的命名就已经表达布朗库西通过数十年的努力,终于找到自己对生命的确认答案。因为世界的开端也就是生命的开端。从布朗库西的毕生创作来看,从事物的本质到生命的本质,必然将进入到开端的本质。对所有的艺术大师来说,不懈地挖掘也必然将在最后挖掘到主题之根。当我们沉心打量就会发现,在那些堪称大师的艺术家那里,很少有灵机一动的构思,他们的全部作品都围绕毕生的探索。对布朗库西来说,从走向简化的《祈祷者》开始,经过《吻》系列,经过《空间之鸟》系列,经过非洲原始主义的呈现,经过《沉睡》系列,经过神话人物系列,等等,都不过是为了返回到生命最初。

一条逆向的寻找之路,未尝不能说是一条不断往根部的掘进之路。

在完成《世界的开端》之前,雕塑家已经富有预兆地完成了好几件名为《新生》和《初啼》的卵形作品。我甚至觉得,正是这些作品,将布朗库西带到了《世界的开端》面前。

整件作品似乎就是一个摆在玻璃茶几上的鸡蛋。

这枚鸡蛋由青白色的大理石塑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材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一生追求简化的布朗库西终于将简化进行到了极致。偏偏就是这一简化到极致的作品,有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但也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一个结晶了雕塑家全部心血的名字。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名字,作品也将失去最深层的含义。

对无数的物种生命来说,其开始都是一个蛋的孵化。这是最基本的解释,大约也是最寻常的解释,但在布朗库西这里,他要表达的,或许是生命本身的轻盈和单纯。世界的开端决不复杂,生命的最初也决不复杂。在那个玻璃茶几上,一块简洁和干净的石头似乎在缓慢旋转,也似乎在太空中飘浮。在简洁与干净之余,还让人联想到脆弱、孤单、完美等诸般感受。这些感受是复杂的,但分开来看,每一种感受又都是纯粹的。这种纯粹感几乎还原了我们对生命最初的感受。对人来说,这感受几乎又是失去和遗忘了的感受。

追寻生命之感是哲学家的课题。哲学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布朗库西比任何人都准确地抓住了这一感受,也表达和呈现出了这一感受。这是布朗库西能够在二十世纪艺坛奇峰突起的内因,其作品追求的也恰恰是作品对象所形成的内在本质。所以,面对布朗库西的作品,我们与其说是面对一尊雕塑,不如说是面对一门哲学。哲学令人沉思,布朗库西的雕塑也同样令人沉思。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读到《世界的开端》时感到的惊讶。因为它太简单,所以简单到了复杂,又因为它太复杂,反而从复杂又到了简单。二者从互不相容的极致,伸臂抱成一个张力十足的整体。在同行中,最能理解布朗库西的法国画家亨利·卢梭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看到了他想要去做的是什么,他想要将古老转化为现代。”

像是回答,布朗库西惊人地宣称,“已经再没有任何艺术了,艺术才刚刚开始!”

狂妄吗?或许,对每一个成熟如布朗库西这样的艺术家来说,其奋勇探索和开拓出的是一条值得更多人去身体力行的道路。事实也果然如此,不仅其同时代的莫迪格利阿尼、赫普沃思等人,还包括其身后风行一时的极简主义雕塑家们,无不在践行布朗库西留下的真知灼见——让事物还原,让生命还原,让复杂向简单还原。怪不得有人认为,在二十世纪的雕塑史上,罗丹结束了一个时代,将文艺复兴时期的理想主义提升到一个新水准的布朗库西则开创了一个时代。

 

2015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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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6年第四期《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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