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2022.4.8嘉兴日报南湖副刊
(2022-04-08 10:15:38)分类: 发表 |
每天天没亮,她就忙开了。
她畚米入淘箩,急奔河边淘米,匆匆回屋,米下锅,架柴烧火,等火苗上蹿了,拎起猪食桶,一路小跑去了猪棚间,倒食入猪槽,给咩咩叫的羊添上青草,往兔笼里塞一把草。跑回灶间,看看灶堂里的火,看看已经烧开了的锅。掀开锅盖,一大团白色汽雾升腾,一片朦胧。锅里水沸腾着,米粒在开水里翻滚,飘来淡淡的米粥香。她拿一只面碗,用勺子在锅里捞啊捞,将被热水蒸胖的米粒捞入碗,放在蒸架上,盖上锅盖,继续添柴烧火。她每天要给爱吃米饭的儿子从一锅粥汤里捞一碗米饭出来。有一日她忘了捞米饭,儿子起床要吃米饭,她很自责也很无奈,劝儿子难得喝一顿粥,可儿子说喝不下,背上书包走出了屋子。她喊儿子:“你就这样饿着肚子上学啊?难道你不能喝一顿粥啊!”儿子没睬母亲,继续往外走。“你回来!”背后一声大喊,把儿子吓住了。儿子回头,见她脸色很难看,她生气了。她说:“你就吃点吧,不吃会饿坏的。”儿子还是不想吃,她压低了声调,像在乞求:“是妈不好,你喝一碗粥再走好哇啦?!”她说着,眼泪珠子掉了下来……
她守着一块地,二十多年不放弃。
这块地在老屋的场前,有两个教室那么大,种满了各种蔬菜,是她给住在城里的儿孙们种的“特供菜”。因为女婿爱吃韭菜炒鸡蛋,她就把其中一小块韭菜地格外用心地管理,韭菜生长茂盛,割掉一茬又长出一茬,割不尽,有点“春风吹又生”的势头。每次韭菜长高了,她就把电话打到了女儿家,带着笑音催她女儿:“这个礼拜空哇?空嘛一起来呀。”双休日,女儿女婿照例去看她。说是看她,其实是去拿她种的蔬菜。老远看见她在菜地里忙活,走近了,她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线,她是见女儿女婿来了开心。喊她休息一会,她说时间还早,把这边的草锄干净了再烧饭。吃完午饭准备回时,她早已割好一堆韭菜放在廊下,坐在门槛上整理,把其中的杂草、杂物剔除掉,把老叶、黄叶摘掉,然后放进一只马甲袋里。她说:“喏,好吃几顿哩。”村庄搬迁,她家在于城镇上造了幢别墅,她也搬到了镇上住,她成了“失地”农民。后来她在小区西面一片荒地上翻垦出了一块菜地,又种上了各类蔬菜,也种了韭菜。她又经常笑眯眯地往女儿家打电话了:“快来呀,韭菜又长高了。”
她要生了,在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夜。
她推醒了睡在身旁的丈夫,说肚子有点痛。丈夫问,要生了吗?她说,不知道,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丈夫又问,痛得厉害吗?她说,一阵一阵的,不是特别厉害。西北风在屋外吹得呼呼响,下了几天雨,雨停了,刮风了,一轮强降温正席卷大地。被窝里暖暖的,屋外正冷。她不说话了,她有心事,睡不着,在等天亮。丈夫也有心事,如果肚子痛真是分娩前的征兆,应该马上送医院。深夜十一点多,她坐着丈夫骑的自行车往沈荡医院赶。通往沈荡医院的公路还是泥路面,下了几天雨后被踩得高低不平,强降温把烂泥冻成了无数硬邦邦的沟坎,车轮在沟坎间跳跃,颠簸得厉害。丈夫问她行吗,她说能坚持住,快骑吧。丈夫知道她忍受着痛苦,很无奈。当年家里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丈夫让她抱住腰,加快了骑行速度。行至沈荡老街上,她吐了。她说肚子痛得厉害,她说不行了。老街上只有他俩,西北风把昏黄的路灯吹得摇摇晃晃的。到了沈荡医院,住进妇产科病房,医生作了检查后说,有情况过去叫她。她累了,痛得也不厉害了,躺下便睡着,不一会儿有了鼾声。他放下心来,也累了,迷糊了一会。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四分,她顺利产下一个男婴。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他想哭。能想象她在分娩一刻的又一次痛苦。这是她十月怀胎过程里的最后一次痛苦,也是她漫漫人生岁月的片刻痛苦。
她们,是我命运里遇到的三个女人,她们分别是我的母亲、我的丈母娘和我的妻子,她们是我人生路上的三位贵人。
每当回望来时的路,这三个情景片断时常浮现于眼前。她们以长年累月的意志和默默的风格,履行矢志不渝的使命,她们是普天下女人的缩影。
我只想说:向女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