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盐水
牙炎引发高烧,去医院,医生开了张方子说挂盐水。
注射室里人很多。那些人头、那些从上面挂下来的输液管相互缠绕,远远望去象一片树木,护士们在中间东奔西走,象一只只飞行在树林里的白色鸟。
找个位置坐下,等待挂针。
很少去医院,更不愿挂盐水,看着那根尖尖的铁针刺进活生生的皮肉,总是有些胆颤。怪这倒霉的牙齿,让我无奈地走进这个地方,眼睁睁地看着护士们将针刺进皮肉。护士的手很细巧,纤瘦的食指弯曲着弹那根细小的输液皮管,就象弹奏琴弦那样轻巧。两根手指捏住针头,象巧手的农家女捏住一根绣花针。当然,接下来的景象没有巧女绣花那样悠闲美丽,我看见针头刺进了皮肉里,又拔了出来,那病人皱了一下眉,护士换了一根针,再刺。不忍心再看,我目光游离,看到了挂在她胸前的“实习护士”牌子。原来小姑娘还是位实习生,难怪她的动作象绣花般优美,却缺少专业护士的沉稳与老练。大概因为暑假吧,医院里实习生特别多,光注射室里就有三名护士挂着实习的牌子,虽然她们穿着同样的白大褂,但实习两个字,让我心生疑虑。
但愿我……
一位护士推着注射车站在面前,微笑着问我姓名,对上了号,问我挂哪只手。突然看见她胸前晃动的牌子,那四个字很醒目:实习护士。
是一位20来岁的姑娘,戴一顶象纸鹤一样的护士帽,淡蓝色口罩很宽大,遮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两只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我伸出左手,实习护士将一根很有弹性的橡皮管拴住我手臂,然后在我手背上拍拍摸摸再细瞧,我知道她在找适宜的血管。找到了,实习护士又用食指在血管部位轻轻触碰了几下,用棉球使劲擦了一会,再触碰一下,然后将针尖对准了那个部位。针尖刺进皮肉,感觉到蚊子咬一样的痛,深入,往回拔,再往里刺,感觉到不一样的疼痛,血管部位隆起一个泡泡,疼痛程度加剧。实习护士还在努力,我提醒她漏针了赶快拔出。针被拔出,迅速按住针口,更疼痛。
实习护士说了声对不起,换一根针,我换右手,再试。重复前面的准备动作,然后针尖又对准我的血管,我感觉到了心跳的加速,我对接下来的结果无法预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在增强……
不应该有此恐惧,可是看着那根闪亮的针,看着她纤瘦的手指,看着她有些迟疑的表情,我忍不住紧张。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情节,那些坚强的战士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咬着牙让医生从身体里取出子弹,顿觉羞愧。
我舒了口气说继续吧,握紧拳头,闭上眼睛。感觉她的手指又在摸我的血管,然后针尖刺进了皮肉,在往里深入,寻找位置,纠正方向,又在往回拔,有了异样的疼痛……
我睁开眼睛,实习护士的眼睛快贴到我的手背了,修长的身材弯成了直角,那根针还在血管里或许是在血管的外围寻找准确目标。我一急,连喊拔出拔出。针被拔出,我再次按住针口。实在不敢再试,要求换护士,实习护士说着对不起,羞愧地跑开了。
过来一位30来岁的护士,微笑着对我说,几个实习生已经练得很不错了,刚才可能没找到感觉,或者因为光线偏暗,对不起啊。我看见实习护士站在旁边低着头,我说没关系的,重来吧。说话间,护士已经将针头插进皮肉,进入血管,输液管里有了回流的血,贴上橡皮膏固定,完成了。
我将身体靠向椅背的那一刻,护士给了我一个很温情的微笑,转身潇洒离去。实习护士跟着离去,回头看我一眼,我看到了她目光里藏着的歉意。
清澈的药水缓缓滴入我的血管里,正在与我的血液进行有效重组。我在想,医护人员与患者就是有效的组合。医护人员在患者身上得到摸索练习的机会,掌握熟练的技能后再为患者服务;患者忍受疼痛作出牺牲,为医学研究甘做活“标本”,才使医疗技术提高,让生命多一道屏障。
如此想来,我为多吃的两针痛苦略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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