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饱嗝

    深夜11点多时，林局长酒足饭饱娱乐完回家。走上二楼，忽胃里有气往上翻，忍不住张嘴，“呃”一下，声音不响，气味却很浓，扩散在楼道里，一层一层往上飘……

    张姐开门的时候，林局刚刚将嗝吐出来，然后摇晃着走上三楼。张姐只看见林局一双脚，同住一个楼梯有三年了，张姐熟悉这双脚，一看那皮鞋便知不是水货，不会是别人。张姐深夜开门，是将一马夹袋垃圾扔门外，然后准备睡觉了。门才露一小缝，林局的嗝味就先钻进来了。张姐一闻便知是林局的味道，她闻出经验来了，林局的嗝也与别人不一样，味特重，还杂烩，辨不清里面究竟有多少种味掺和在一起和各种味所占的比重，特复杂，特浓烈，特呛鼻。张姐突然想到了一个词，“五味瓶”，呵呵，真的象打翻五味瓶了，不不，远远不止五味呢。张姐缩回头，将门关上了。屋子里也有了林局的嗝味，张姐心想，这林局，打个嗝也有霸气。

    王先生早已睡了，一个人躺了大半张床，将两只手两只脚均匀地呈八字状张开，象躺在水面上仰泳。张姐爬上床，拨了一下先生手脚，王先生立马缩拢了手脚，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往里边侧了下，留出大半个床给张姐。张姐看着先生这副德性就来气，她最不喜欢先生懦懦的样子。结婚12年了，开始时张姐将先生的懦当成了温存，后来一点点看不惯了，后来看着就不舒服了，再后来就越看越觉着熊样了。

    张姐很喜欢林局那样的霸气，她觉得做男人应该象林局那样，每个毛孔里都能喷出火来发出虎啸的声音来。有一次张姐为父亲医药费报销不了的事嫌先生不会办事，与先生吵了嘴，出门时还擦着泪，正好被上楼的林局撞见了。林局问出啥事了，张姐说了报销医药费的事，林局嗯嗯听着，没等张姐说完，马上拨通了电话，简简单单几句话，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将事搞定了。

    张姐朝先生屁股上踹一脚，先生将一个呼噜拉上了调，换一口气后，又呼出了下一个呼噜，继续睡他的觉。唉，没法子了，就这样过了。张姐想着，躺下身子睡了，与先生隔了一段距离。

    张姐睡不着，想着先生的事。王先生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40岁出头了，还没混上个中层干部，被年轻人管着，心里憋屈。去年年底单位搞中层干部竞聘，王先生回家跟张姐说了此事，张姐说参加啊，人家比你年轻的都轮上了，你为什么不啊。王先生就去报了名，填了竞聘表。连续两个晚上，两人商量写竞聘演说的稿子，王先生将演说稿背成了滚瓜烂熟。竞聘演说的前一晚上，王先生象做错了事，皱着眉头对张姐说，我不想参加了。张姐问为啥呀，王先生说我不行的。张姐说，男人不能说不行的，懂吗？你看看楼上林局，啥时候说过不行，人家就是不行也弄成了行。别人都想着法子往上爬，就你不行啊？王先生闭嘴了，上床睡觉，一夜无话。竞聘演说那天，天冷，王先生没带稿子走上台，他将稿子装肚子里了，按照张姐的要求，脱稿演讲，想让评委打一个好的印象分。王先生站到了话筒前，看了眼台下黑压压的同事，慌忙伸手往口袋里摸演讲稿，没摸着，换个口袋再摸，还是没有。王先生急了，额头淌下汗，没稿子演不了讲，傻傻地站一会后，自动下台了。

    真是“生出来灵龙，教出来蠢气”啊，张姐看清自家男人的无能了。怪自己，怎么可以将自家男人与林局作比啊。林局是什么人啊？林局是当官的人，是有权力的场面上人，人家呼风来风唤雨下雨，哪象自家先生，只会在单位埋头做事遵纪守法、下班回家烧菜做饭侍候老婆。这世道真的疯了，当上了官啥事都好办，想啥有啥，被人拥着捧着；当不上官，你就能不了，就算你有能，也被捏在当官的手掌心里，就象孙悟空，跳不出去。女人要是跟了无能的男人，倒了霉了。因为无能，碰硬的事啥也办不了，就象报销医药费那事吧，医保中心的人翻出了许多条条款款，说这也不行那也不符合政策，说得头头是道清清楚楚，可是林局一个电话过去，条款立马被修改了，你看看，能吧？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王先生翻了下身子，嘴里吐出含混的几个字，张姐听清了：谁让你嫁给我啊……

    张姐吓了一跳。看看男人，又呼噜了，睡死死的呢。在说梦话，说明他在做梦，做啥梦呢？难道他知道我在想啥？想当年，张姐是爱这个男人的，因为他踏实、忠诚还有体贴，可是没想到，这日子过着过着会过成了这样。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

    张姐想着想着，有点恨自己了。明明知道自家男人做不了官，为啥总是拿他与做官的比呀，这不是良心不足吗？其实王先生的优点也是蛮明显的，下班及时回家，少喝酒、不赌博、不嫖娼，也没发现小三二奶之类的事，别人外面插满了彩旗，他只护着家中红旗呢。王先生还会做菜，做的番茄蛋花虾米汤特别好喝，那个猪大肠烧咸菜特肥。还会洗衣服，虽然不常洗，但只要张姐手指破了一点点皮，王先生就将一堆脏衣服抱过去了，无怨无悔。

   张姐望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心中有一丝怜悯升上来，可是很快又被怨气压住了。不知为什么，张姐总是这样矛盾。林局的一个嗝搅得心神不宁，张姐从嗝味里嗅出了外面花花世界里弥漫着的味道。

    楼道很安静，房间里也很安静。挂钟在墙上发出轻微的喀嚓，张姐的脑子转得比喀嚓还快，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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