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时节到了，生产队里又在准备种谷孵芽的活，这时候队长想到的第一个人选就是村西的姚仁清。

    姚仁清接到孵芽通知时，刚刚在家里打碎了一只饭碗，正在接受娘子的责骂。

    “连饭碗都管不住，你还有脑子孵芽呀？”

    “我忘了，忘了。”姚仁清吃完最后一口饭时，听到门外有狗叫声音，就将饭碗随手在桌子左边一放，头转向右边观望。等再转回头时，忘了左边有一只饭碗，跟着转回去的左手撞上了饭碗，“咣啷”一下，碗掉地上碎了。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姚仁清慢慢听习惯了娘子埋怨。

    “就晓得孵芽孵芽，你只长一个孵芽脑子呀？”

    姚仁清心想，脑子本来就只有一个嘛，难道你生了好几个呀？这话没说出口，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与娘子弄得不高兴。不过姚仁清还是承认娘子说的另一半意思没错，他确实会孵芽，队里没一个人比得上他。他喜欢干这活。

    孵芽的地方选在生产队仓库旁边。仓库场上放上了五、六口大缸，姚仁清在指挥人将早几天晒过的种谷过枰，按要求的份量放入缸里，倒入清水，先捞去浮在面上的瘪谷，再在清水里放入适量的消毒杀菌药液，将谷浸泡三天。

    另一边，有几个人正在挖窖，要并排着挖六个窖。挖窖的地方也是由姚仁清选定的，选择一块高出田面又朝阳的地，这样既有利于排水又能晒太阳加温。姚仁清跳进窖里，说这里要弄弄深，那里要铲铲光，熟门熟路，干活的人按他说的改进，没有一个不听的。这个时候，姚仁清会涌出一种很舒畅的感觉，是阴天，他也会感觉身上照着阳光。

    三天后，种谷浸得差不多了，姚仁清又领着一帮人将谷捞出来，放在箩筐里。有几个人用水桶到河里挑来清水，浇到箩筐里，要浇好几遍，直到将种谷沥清爽。然后将种谷放进窖里，开始真正孵谷了。

    在以后的一天一夜里，姚仁清就会和另外几个人守在窖边，按时翻谷、测温、浇水。其他人在闲一点时会离开一会，姚仁清一直守着不离开。姚仁清最重视测温，他知道温度控制是孵芽最关键的技术。温度偏低时，就浇上一些温水，让温度淋下去弥漫开来；温度偏高时，将窖上面的盖子掀一掀，透透风降温。过几个钟头，姚仁清就带着人将窖里的种谷翻搅一遍，让温度均衡。边翻搅边洒温水,有了足够的温度和水份,稻谷才会长芽。

    夜深人静时，姚仁清趴下身子听窖里声音，旁人问他听什么，他说在听谷长芽的声音，又问他听到什么声音了，姚仁清不答，于是众人笑话他是想芽想疯了，就象结婚后一直没生孩子的夫妻想孩子想疯了一样。第二天，谷尖上果然长出了细细嫩嫩的白芽。种谷孵成功了，人们才相信那晚姚仁清可能真的听到谷长芽的声音了。姚仁清捧起一把带着潮气与温度的芽谷，看着、闻着，十分欢喜，好象娘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谷孵好了，就播到秧田里。那天秧田沟里站了许多人，他们将姚仁清孵出来的芽谷均匀地播撒到秧板上。看着出芽整齐芽头粗壮的种谷，人们夸姚仁清脑子灵清。姚仁清娘子在一旁接嘴：“他呀，连只饭碗也管不牢，还说灵清呢！”人们又说，姚仁清是小事糊涂大事灵清。姚仁清娘子听了，嘴上不说，心里美滋滋的。

    姚仁清孵芽有了名气，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也传得很远。有一个传说，说姚仁清的眼睛里也孵出谷芽了。

    姚仁清的眼睛并不大，只是眼泡皮有些宽松，上眼皮有很多皱褶，下眼皮有点往下垂。姚仁清看人时眼睛总是眯眯的，人们以为太阳光太刺眼，可是抬头看天，太阳被乌云遮着。要是笑起来，眼睛就眯得更厉害了。时间久了，人们就叫他“姚眯眼”。

    有一日姚仁清有点事到村东头走一趟，看见人就笑眯眯打个招呼。突然有眼尖的人把他叫住了，说他眼睛里好象有东西。姚仁清站住了，问是眼屎吗？那人走近了细看，看见有一样细长的绿色的东西从姚仁清右眼睛里长出来，就叫姚仁清别动，伸出两个指尖，轻轻夹住，慢慢往外拉，姚仁清说有点疼时，那东西已经拉出来了，是一粒稻谷，已经发胖，长出了绿芽。姚仁清想起来了，五天前打稻时好象有稻谷落眼睛里了，当时揉了揉，没感觉到大碍，就忘了这事了。没想到连自己的眼睛也能孵芽，这让姚仁清有了新的自豪，早把疼痛抛脑后了。

    姚仁清眼睛也能孵芽的传说越传越玄。有人说姚仁清去生产队仓库里挑选了一粒种谷，用眼睛孵出了芽，播到田里后不用施肥，不用除虫，产量奇高，全生产队的人靠姚仁清眼睛里的一粒种谷就吃饱了肚子。还有人说，那一粒种谷在姚仁清的眼睛里孵出芽后，不用播到田里了，只要姚仁清嗯嗯啊啊哭三声，就会掉出无数眼泪，眼泪离开姚仁清下面眼泡皮时，就变成了金灿灿的稻谷。所以到后来，姚仁清家里传出嗯嗯啊啊哭声时，屋外路过的人会笑着走过，没一个人进去劝架，因为他们一直以为是姚仁清正在哭稻谷。

    姚仁清的传说传回到姚仁清自己生产队里时，已经是若干年以后了，人们听说后大笑一通，说可能吗？

    明知道不可能，但在心里都希望是真的。因为大家知道，姚仁清与孵芽有缘分，姚仁清太喜欢孵芽也太会孵芽了，经过姚仁清的手孵出来的种谷播到田里后，长出了仓库晒场上一大堆一大堆的粮食，年复一年，养活了全生产队的人。

附:《乡村轶事趣闻录》系列链接    

       前言：乡村轶事趣闻录

       之一：天气预报

        之二：遭遇“强奸案”

        之三：姚仁清孵芽

        之四：小茶馆爱情

        之五：饼生家的酒风与酒疯

        之六：愚根法的飞来艳福

        之七：有个秘密藏了五十年

        之八：吴大郎的风流韵事

        之九：张媒婆失业记 

        之十：奇怪的失窃案 

       之十一：二个农民的婚外情

       后记：我们离乡村多远？

                                      2007.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