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QQ爱》

    这样的嘀嘀怪叫整整折磨了林娟一天。当下班的音乐铃声响起时，林娟一点没有感觉到美妙，她望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发呆。电脑突然长出了头发、眼睛、鼻子、嘴巴，二只血红血红眼睛盯着她，长长的舌头朝她伸过来……林娟捂住脸，两手湿漉漉。

    “林姐，下班了。你怎么啦？”同事小李看着异样的林娟，很诧异。

    “哦，下班了。没什么，没什么。”林娟强作镇定，可是脸上肌肉僵硬，笑不出来。

    林娟想回家又害怕回家。走上四楼家门口，掏出钥匙往锁孔插，插入一半又停住了。她侧耳细听里面动静，害怕听到书房里有嘀嘀怪叫。打开门，还是没有嘀嘀，林娟直奔书房，心心不在，摸摸电脑主机，冷冷的。

    心心去哪里了呢？

 

（二）

    心心手指敲打键盘，轻巧得象蜻蜓点水。                    

    “心，想死你了！”

    “怎么想？”

    “昨天走路时想你，头撞树上了。”

    “还疼吗？”

    “撞出个疤，疼。”

    心心立即请求视频，电脑上出现了黑鱼的头像。

    “黑，坐近点，我看不清。”

    头像晃动，心心看见了黑鱼左额角一小块皮伤。

    “黑，我心疼。”

    “心，没事了，你心疼我会伤心。”

    心心眼里已噙满泪水，小巧的鼻子两侧轻微抽动着，QQ小人变得模糊起来。

    “黑，以后别太想我了，我母亲因为我快疯了。”

    “不，我不能不想你，我无法没有你，心，你知道吗？”

    “知道，我也想你！”

    心心泪流满面。心心不能没有黑鱼，她已经忘不了黑鱼了。

    网吧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头，谁也不看谁，可又谁也离不了谁，网络把他们拴在一起，你在这头，他在那头。心心爱网络又恨网络。是网络让她认识了黑鱼爱上了黑鱼，也因为网络，这次初二期末考试从班里前十名下降到了三十七名，二门功课挂了红灯。母亲为她快急出病了，心心内心很矛盾很痛苦。她知道母亲不容易，在她很小时就没了父亲，母亲一个人将她养大，希望她长大了有出息。心心知道对不起母亲，她曾经下决心将黑鱼忘了，她还用针刺自己手指，发誓这个暑假不接触电脑。可是总有一只手在控制她，拉着她不由自主走近电脑。

    心心不清楚这是一只什么样的手。

 

（三）

    林娟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傻傻地看着楼顶。她想一把砸了电脑，可是，砸了家里的电脑，能砸完全中国的电脑吗？她知道砸是砸不过来的。不砸电脑，又有什么办法呢？

    林娟是单位出纳员，她与电脑只是干巴巴的数字关系，电脑为何对女儿有如此魔力，她不明白。所有能用的措施都用过了，还是不能将女儿放野的心收回来。林娟想探寻女儿迷恋网络的谜在哪里，她想走进网络里，寻找女儿丢失的魂。

    林娟打开了电脑，申请一个QQ号，昵称林林，挂着，就象上了饵的鱼钩沉入水里。过一会小喇叭跳动，有个叫龙卷风的伸出了橄榄枝。林娟查阅资料，龙卷风比自己大五岁，教育职业，心想教师应该素质不错，就同意加为好友。

    “如果我对你说的有半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第一句开场白就有龙卷风味道，林娟愣了愣。

    “别这么说，我们还不认识。”

    “有了今天第一次，明天我们就是熟人了。”

    “那倒是。”

    “很高兴认识你。我喜欢真诚交流。”

    “谢谢你真诚，我也喜欢真诚。”

    “是吗？看来我们有共同点。”

    …………

（四）

    到吃晚饭时间了，心心与黑鱼互送了玫瑰花又互赠爱心最后又互相接吻，然后依依惜别。心心担心再不回去，母亲又要找到网吧里来了。

    心心知道母亲此刻一定又在生她气了。心心想象着，母亲望着桌上慢慢冷下来的饭菜，一个人默默流泪。在心心的印象里，母亲伤心难过时就是流泪，自从自己迷上网络爱上黑鱼后，母亲天天在流泪。眼泪是母亲的语言。

    轻轻打开门，走进厨房，没看见母亲，饭锅还是空的，桌上也没有想象中的饭菜。书房里传来心心熟悉的嘀嘀声。心心走进书房，呆住了，恨死了QQ的母亲飞快打着键盘，投入得让她吃惊。

    “妈，你怎么啦？”

    林娟知道女儿站在身后，没有理睬她。听到女儿一声妈，林娟手指颤抖了一下，眼泪潸然而下。林娟不答，头也不回，此刻她不想被女儿看见她在流泪。

    心心也流泪了。她走近母亲，透过泪眼朦胧地看见聊天窗里的几行文字：

    “我可以叫你林吗？”

    “好啊，那我叫你风吧？”

    “好。和你聊，我找到了春天的感觉。”

    “是吗？那就祝你永保青春。”

    “你就是春天，有你在我心里，我就会青春常在。”

    …………

    心心感觉到了家里可能会发生什么，她可能会失去什么。心心第一次有了隐隐的害怕。

 

（五）

    心心从来没有睡这么早，可是睡不着，脑子里老是出现黑鱼，然后是母亲。黑鱼与母亲轮流着在她脑子里转，越转越急，想停都停不住，转得她心烦意乱。

    心心爬起来，坐到桌子前，想看会书。可是黑鱼和母亲也跟到桌子前，还是轮流着在她脑子里进进出出。看墙上钟，已经过了十二点，书房里还在响着嘀嘀声。心心觉得今天晚上的嘀嘀声很刺耳，还有点刺心。

    心心走进书房，站在母亲身后。

    “还不睡吗？”龙卷风问。

    “你想睡了吗？

    “不不，有你陪着我哪有睡意呀。希望能天天与你在一起。”

    “真的吗？”

    心心轻轻叫了声：“妈，睡吧。”

    林娟装没听见，继续敲着键盘。

 

（六）

    林娟哈欠连连，昏昏欲睡。同事小李泡杯茶递过来。

    “林姐，昨晚没睡好呀？”

    “老了，不能熬夜了。”

    林娟已经忘了昨晚是几点睡的，睡了几个小时。但她清楚地记得与龙卷风告别时，她伸出手，龙没有过来握，而是送给她一朵玫瑰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胆回赠了一朵玫瑰花，送完，脸有点微微热。林娟知道玫瑰花是不能轻易送异性的，她从来没给男人送过玫瑰花。

    连续几个晚上，林娟都是在电脑前度过的。她懒得做菜了，母女俩冷饭剩菜将就着。

    龙卷风给林娟的印象是直率里透着真诚，大胆里含着风趣。为给女儿一个宽松随意的成长环境，林娟一直拒绝再婚念头，老公病逝十多年以来，与男人之间还从来没有象与龙卷风这样亲近过。昨晚上，龙卷风给她发了照片，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衫，系一条红色领带，还很帅气的样子，这让林娟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龙卷风向她要照片，林娟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推说现在没有，以后给吧。

    同事小李看出来了，林娟这几天的情绪有点反常，一阵喜一阵忧的，和前几天不一样了。

    “林姐，这几天遇着啥喜事了？我可老早就想吃你喜糖了呀。”

    “去，没正经！”林娟在心里承认，自己是有点喜欢上了龙卷风了。虽然这种喜欢还带着朦胧的色彩，但还是能够时常勾起兴奋的幻想。她努力捕捉瞬间袭来的这种感觉，然后在心里细细品味这种感觉。这样的感觉对她已很遥远，却并不陌生。这几天龙卷风的红色领带老是在林娟眼前飘动，林娟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了，她知道感情的船需要转舵了，否则驶入了对面的湖，就很难再转弯了。

    林娟就这样想着。她想到了女儿时，心里突然一跳，女儿在电脑前神情专注恋恋不舍的情景一下子涌出来，将脑子塞得满满的，满得有点透不过气。林娟努力平静心态，寻找脑子里透气通光的地方。她慢慢梳理思路，终于看到了亮光，林娟知道了，心心为什么将魂丢网络里了，为什么拉都拉不回来,她终于找到了谜底。

    林娟开始理解女儿了。

 

（七）

    今天下班，林娟走得比谁都急。

    走近家门，居然闻到了烧菜的香味。林娟开门进屋，看见女儿心心在做菜。女儿这一小小改变让林娟对自己有了自信。

    心心煮好了饭，做了二个菜，等母亲回来。母亲这段时间的反常举动让心心很不踏实，她想了很多，知道是因为自己才使母亲变化的。心心越想越怕。今天下午他想跟黑鱼说别再联系了，可就是开不了口下不了手。黑鱼太让她牵挂，她可以为黑鱼不吃饭，甚至可以去死。心心想为妈妈做点什么，好减轻一点心里的欠疚。

    林娟第一次吃上女儿做的饭菜。虽然做得不太可口，但还是吃出了特别的滋味。林娟想着十多年来一个人扶养心心的辛酸，眼泪不由得流下来，滴到了饭碗里。

    心心不明白母亲现在是为何流泪，她轻轻叫声“妈”，自己也止不住流泪了。

    母女俩在泪水中吃完了这一餐饭。林娟让心心坐身边，她要跟女儿谈一谈。

    “心心啊，妈理解你了。”

    “不，不，是我不好，我错了。可是妈，我控制不了自己。”

    “不要责怪自己，妈真的理解你了，妈也不怪你了。可是有一点，你得把学习上去，你得为你死去的父亲争气呀！”林娟说完已泪流满面。

    “妈——”心心抱住了母亲，母女俩哭成一团。

 

（八）

    林娟作出一个大胆决定：亲自陪女儿会网友。

    林娟将计划告诉心心时，心心吃惊了半天。她不相信这是母亲说的话，她不相信这是事实。当母女俩坐上去苏州的快客时，心心才意识到，自己离黑鱼越来越近了。

    母亲累了，坐在旁边打瞌睡。心心睡不着，她脑子里很乱。母亲说让她与黑鱼见上一面，了了她的心愿，然后由她自己决定是否继续交往。母亲实施这项行动的唯一交换条件，就是要她集中精力读书，冲刺一年考上高中重点班。她答应了母亲的条件。

    在一个小茶室里，心心与黑鱼见面了。林娟坐在离女儿很远的一角，能看见他们，但听不清他们说话。

    两人对视着。

    心心发现，对面的黑鱼与照片上的黑鱼不一样，与经常在她脑子里出现的黑鱼更不一样。照片上的黑鱼头发长长的，前额有一缕头发在眼睛边飘动着，鼻子也是翘翘的，很象她的偶像谢霆锋。心心太喜欢谢霆锋了，可是谢霆锋太遥远，遥远得她这辈子可能碰不到他，黑鱼让心心找到了谢霆锋的感觉。可是，眼前一直盼望见到的黑鱼，怎么没有一点谢霆锋的味道了？心心很茫然，也很失落。

    黑鱼递过来一杯咖啡。心心看见，黑鱼的手指甲里有黑黑的东西，一点不象谢霆锋的手。谢霆锋的手指长长的，远远看过去，有点透明的样子，心心太喜欢谢霆锋的手指了。心心端起咖啡喝一口，没闻到香味，只感觉苦涩。那苦味顺着咽喉流进肚里，又泛起一股怪怪的味道。心心感觉到了厌烦，感觉到了乏味，感觉到了后悔……

 

（九）

    夜，沉静。

    林娟又坐到电脑前，点开QQ，等待龙卷风的头像变成红色。今晚龙卷风没有准时出现，他可能有应酬没回来吧。林娟这样想着，嘀嘀嘀响了。

    “林，让你等急了！”                                      

    “没事，你忙自己的好了。”

    “心里想着你，在外面呆着没心思。”

    “今晚我们多聊会吧，我想多陪陪你，以后……”

    “妈——”林娟听见心心在背后叫她，转过头去，看见心心卟嗵一声跪地板上了，泪如雨下。“妈——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求求你也别玩ＱＱ了，妈，求你了......”

    林娟扶女儿，女儿不起来，林娟也跪下了，两人抱在一起，让眼泪流淌。

    电脑上龙卷风的头像不停地闪动，嘀嘀嘀催着林娟。龙卷风不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林娟擦去眼泪。心心看着母亲打下这样几行字：

    “风，你好！感谢你陪着我过了这么多天，谢谢你的配合。你是个好人，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网络本来是个好东西，可要是用歪了，害处比毒品还厉害。再见了，祝你幸福！林。”

    林娟打完最后一个字，敲了一下回车键，然后将ＱＱ狠狠地关掉了。

 

                                        2007.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