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

    张女士和李女士买了菜回家，在楼梯口碰上了。

    张女士先打招呼：“哟，李姐也买菜哪，怎么买这么少呀？”

    “唉……”李女士叹气，“就我一人在家吃饭，买多了哪吃得了啊。哪象你啊，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吃饭，多好呀。”                   

    “唉……”张女士也叹气，无言。

    张女士家和李女士家住在同一幢楼同一楼梯同一楼层上，是对门邻居。二家人你来我往十分熟悉,张女士和李女士还姐妹相称，相互不客气。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张女士往左拐，李女士往右拐，掏钥匙开门，说声有时间来玩啊，两扇门关上了，墙上“301”和“302”相望着。

                          （一）                            

    张女士进门，丈夫汪先生早已候在那了。                        

    汪先生人瘦瘦的，戴付眼镜，两只眼睛在镜片后面眨着，很文气的样子，穿一件休闲茄克，外面套着一件浅蓝色饭单，已作好了烧饭做菜准备。

    汪先生接过妻子手里的马夹袋：“今天买了啥了？”

    “自己长着眼睛哪！”张女士换着鞋子，没好气。

    汪先生无话，到厨房顾自忙去了。烧饭做菜是汪先生许多年来练就的拿手戏，三下五除二，嘿，一盆红烧鲫鱼，一盆黄瓜炒鸡蛋，一盆咸菜豆腐汤端上了桌。

    一家三口坐定，团团圆圆吃饭。                               

    “你看看，就这样吃了？”张女士盯着汪先生。

    “嗯？还要添个菜呀？”

    “你身上！稀里糊涂。”

    “身上？”汪先生低头，“哦，对对，饭单忘脱了。”

    汪先生在市里一所重点高中教数学，学校和家里二点一线，是他每天正常运行的轨迹。汪先生个性内向，不善交往，一心顾着学校业务和家里家务，虽然在这座城市工作生活了许多年，可活动的圈子很小很单一。他很满足，因为他喜欢这样安静的生活。可是妻子不满足，眼看着别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再看看自家男人，她感觉窝囊，因此越想越来气。

    “哎”，张女士含着半口饭对汪先生说，“我单位同事儿子想进你重点班，他成绩没达到，你帮帮忙算了。”

    “这……”，张先生也停住了咀嚼，显得为难，“这事要校长定的。”

    “你瘟猪啊！在自己班里插个学生也搞不定呀？”

    “校长那里通不过的。”

    “校长校长！”张女士来气了，嗓门增大，“你不会到校长那通融一下呀？一点脑子都没有，你看看对门李姐她男人，将没念完高中的外甥都安排了好工作，这么大事都搞定了。”张女士越说越来气，“就你那样啊，整天窝在家里，没一点市面的，你哪件事能办成啊？”

    汪先生也生气了：“我不是每天回家给你们烧饭做菜吗？你还不满足呀？”

    “谁要你烧饭！谁要你烧饭呀！”张女士已经流眼泪了。“看看人家对门……”

    “对门对门对门，你喜欢对门，就跟对门的过好了！”汪先生也火了。

    “啥？你说啥？”张女士怒火窜出胸口，手中饭碗砸向汪先生。汪先生身子一躲，碗掉地砖上了，“咣啷”，碎成八片。

    “哇……”五岁女儿吓得大哭。

                              （二）

    深夜，小区黑漆漆的，住宅楼没了灯光。

    周先生应酬回来，摇晃着上楼，口里啍着小曲：

    “亲爱的，呃，你慢慢飞……小心呃、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呃呃，你张张嘴，呃……风中花香会让你醉……”周先生将一个个音符唱成了喝醉了酒的蝴蝶，蝴蝶从他嘴里飞出来时，酒精味散落一楼梯。“呃李，开门……”

    李女士不开门，她正火着呢。

    周先生是机关一个科室里的小科长，在圈子里兜得转，平时应酬多，后半夜回家是常事，这让经常独守空房的李女士伤心恼火。

    “呃……”周先生饱嗝一个连一个，摸出钥匙，开了半天没开。“哦，开错、错了。”周先生又将钥匙插进了对门锁孔，“开……呃!”周先生拍门，脚下软乎，手顺着门往下滑，坐门口了。

    门开了，走出张女士。“唷，是周哥呀，你开错门了呀。”张女士搀扶周先生到对门。“李姐，快开门哟。”

    “你还晓得回家呀！”李女士碍于张女士面子，开了门，虎着脸对着周先生。

    “亲爱的，呃，你慢慢……呃呃，哗……”周先生唱着唱着嘴就闭不拢了，将一桌盛宴带家里了,地板上衣服上全是山珍海鲜。李女士气得哭了。张女士帮忙清理，将周先生喷脏的衣服脱了，又打扫地板。

    李女士哭得很伤心。“你看看对门汪老师，每天按时回家，一家人在一起，象个人家样子。哪象你呀天天喝不死地喝，这日子跟你没法过了……”李女士边哭边说，声音传到了对门房间里。汪先生听到了，很温暖也很感激。

    汪先生难以入睡，也起床过来帮忙。进门看见李女士泪流不止，一阵怜悯，赶紧递上餐巾纸。李女士接过，深情望了汪先生一眼，四目对视，汪先生赶紧转移视线。汪先生看见妻子扶着周先生进房间，周先生烂醉，一只手搭在张女士肩上。汪先生心底涌起怪怪的味道。

                           （三）                           

    二年后。

    张女士与周先生建立了新的家庭，李女士与汪先生组成了新的家庭，两家仍是对门邻居，张女士与李女士仍姐妹相处。

    一日，张女士与李女士在楼梯口相遇。一前一后一起上楼，二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语。张女士往右拐，走进了302，李女士往左拐，进了301。关门时，张女士说:“李姐慢走啊。”李女士说：“有空来玩啊。”说话时，两人眼睛都盯着对门，目光里闪烁着留恋、回忆和茫然……

    晚饭后,301传来争吵的声音。

    深夜，302张女士的哭声虽轻，却划破整个楼道的黑暗。

    …………

                                      2007.4.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