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相惜——评孙秋克注评的《李清照诗词选》

张弦生

    孙秋克教授，任职于昆明学院，不论是她的古代文学史教学，还是古代文论课程，不论是她的科研工作，还是诗文创作，造诣都很高，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她是全国模范教师、云南省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人员、云南省高等学校教学名师。她还是云南省精品课程建设项目负责人、国家和云南省社科基金项目主持人。她和徐朔方先生合撰的《明代文学史》为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十五”规划优秀成果。她的《中国古代文学原理八论》、《明代云南文学研究》等著作及许多古代文学研究论文都具有相当高的学术水准。她在业余时间有所感想所写的诗文，很多发在她的博客中，她辟有《木水诗草》专栏，受到博友们的喜爱并给以很高评价。她的《呼马一郎》专栏的文章，还被博友们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在朋友中热传。

    她的籍贯为河南省郏县，出生于云南昆明，因此她无论为人为文都流露着河南人的质朴和云南人的细腻。她曾在一首诗中写道：“中原雅乐固醇深，流韵滇南亦变音。山水人文相印证，竹枝蛮语自成吟。”（《滇风流韵》）这可作为她自己文风的写照。如果从她母亲的家系上溯，她是云南最著名的唐继尧家族的后裔。唐氏家族的历史，可谓半部民国史。这个家族的人物写满了云南的近代史。这也使得孙秋克的文墨中浸透着优雅恬淡、洞察世事、深邃不惊的气质。

    中州古籍出版社约请孙秋克教授来编选、注评《李清照诗词选》应当说是独具慧目。此书出版后所受到读者的欢迎，也证明了这是一本高水平的、具有鲜明特色的李清照作品普及读本。

    孙秋克教授对易安居士，可谓惺惺相惜，心灵相通。她按照自己研究所认定的李清照的生平和创作阶段来选排易安的诗词，通过对诗性的解读来评析，“消解岁月的隔膜”，揭示这位贵族妇女在靖康之变前后的不同心境，显示易安诗词历久弥新的艺术魅力。她的解读没有一点学究气，而是灵性的阐发，她通过自己的领会感受，力求使读者看到与其他人的评析不同的观点，引导读者对古代文学进行独到的体会。

    比如她解读《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说道：“易安的春歌，还令我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最愉快的事儿，是每年在相应的节令，都有村民挑着山茶、红莲和杜鹃花来到城里沿街叫卖。担子上的花儿，都有别于庭园中的同类，透着一股来自山野的清新之气。有时是走在街上迎着，有时是在院子里听到卖花声赶出去，站在春城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上，从满挑子的鲜花中，一朵朵或一束束地挑选带着露水的鲜花，那感觉就如同拥有了整个春天！”

    她和易安居士，都喜欢赏梅纪人生，她选有易安多首赏梅词。“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探梅又晚”“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李清照词以赏梅情事，系联了一生的不同阶段不同的心境。仅《清平乐》之咏梅，以一小词整合一生梅事，贯通南北家国，极见提炼熔铸功力。孙秋克教授也有多首咏梅的诗词作品，比如她的《南歌子·春忆灵峰探梅》“花事春山动，游人野径喧。冰心不解献娇妍，却散清芬流韵碧霄间。    三弄合肠断，暗香惹意牵。开来几许奈何天，一别东风探尔竟悭缘。”她的《一剪梅·春忆钱塘》：“客里忽闻乳燕啼。 梅绽灵峰，柳绿苏堤。衣沾花雨踏歌行。   水碧三潭，竹映霞棲。此去何堪故地思。 怯向园林, 懒问花期。清风不改旧时妆。人在滇中，梦入西溪。”有易安“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的情致，及对似水流年的惆怅。也表达了她对当年在浙江大学游学时对师友的怀念。她在易安咏梅的词句中，体会到易安从少女时就与梅解下的不解之缘，也体会到易安在人生不同时期的不同心态，并感叹“在易安的晚年，词作艺术是更加臻于化境了”。

    孙秋克教授在对李清照作品的欣赏中能旁征博引，剥茧抽丝，全面深刻、精细又有层次地引读者进入作品的深处，细品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感，与作者共鸣。在评析李清照诗词时，也昭显出了她的古代文学理论的功夫。

如她评析李清照的《浣溪沙（小院闲窗春色深）》，这首特别含蓄蕴藉、耐人寻味的词，说它是以景写情，分明句句是景语，实则句句是情语。先引王夫之《姜斋诗话》“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作情语耶？”又引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穿插在她的关于情景关系的论说中。在分析上阕时，引岳飞的《小重山》、贺铸的《青玉案》作证，分析暮春深闺，抒情主人公对青春的珍惜，对爱情的向往。下阕引《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和刘熙载的《艺概·诗概》“雅人深致，正在借景言情。”分析了词中从小院深闺延伸到远山、云空，以时光的推移，意象的组合，精选的词语，创造了一个幽深而高远的意境。从一般的词意欣赏，上升到理论高度来分析，是以深厚的学问根底作基础的。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景阔，词之言长。”一般研究者认为，李清照言词的体性和特点谓“别是一家”，词中所表现者，常是比诗更为深婉含蓄的一种情思和境界。孙秋克教授则认为在南渡后，易安词的风格是有变化的。词人一生的悲欢离合，与国家时代的变异系于一体，词的境界扩大了，接续了苏轼以来以诗为词的潮流，以至于被誉为豪放派词人的辛弃疾也有“效易安体”之作。当然，易安作品的这种变化，这种“压倒须眉”的气势，更多的是表现在她的诗作中。其最有名的是《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首诗是就《史记·项羽本纪》的故事而发。《项羽本纪》载：“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孙秋克教授评析易安这首诗说：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失败了的英雄，决不会想到在他身后千余年，有一个以婉约词著称的女词人，在司马迁之后成为他的知音。是的，因为失败，楚霸王招致了太多不公的冷语和讥笑，有多少人理解他的气概，理解他的英雄末路？有趣的是，孙秋克教授有一首词《虞美人·重读<项羽本纪>》:“当时数阕惊千纪，回望香销地。楚歌四面费心机，不抵就中一曲叹虞兮。  英雄气度今重叩，盖世冲牛斗。壮心无奈素心柔，莫笑悲生末路恨离忧。”对项羽的英雄末路给予自己的特立独行的评价，可见她对历史的新颖见解。清人沈曾植评李清照曰：“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非秦柳也。”用此言来评价孙秋克的诗词不也很相宜吗！也怪不得她要在《夏日绝句》的评语中说：“这个时代缺失的是什么？在易安看来，就是项羽那种宁可拼却一死，也不苟且偷生的英雄气概！”

    总之，读孙秋克的《李清照诗词选》注评，我们常惊叹，她怎么能把易安的诗词理解得那么到位，似乎比易安本人还能参透作品的意蕴。其给人的启迪是那样的深刻。最近，她又在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了《锦书云中来——尺牍小品赏读》，这也是一部令人爱不释手的佳作，特此一齐推荐给读者，并且希望孙秋克教授有更多的好作品问世。

《李清照诗词选》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平装，16开，定价20元

《锦书云中来——尺牍小品赏读》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平装，A5，定价2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