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世说新语 |
“家”这个字从字面上看,应该是屋顶下有一头猪。那么本意应该是猪圈喽?!这个字曾让我产生过这样的想象:采猎时期的先人们遇到大雨的时候,找到一个大芭蕉叶子遮住脑袋就很知足了,从没起过给自己盖个房子的念头。终于有一天,多活捉了一头野猪吃不掉,于是垒了四堵墙把猪圈起来。结果当天晚上又是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先人们发现墙里的猪比他们舒服得多。于是猪和人里外换了个地方———家,就这样诞生了!
《说文解字》里的解释很有意思。说“家”本意是以牛作牺牲、祭祀祖先之场所,引申义为“拘罪之陛牢”。后来又觉得猪比牛的繁殖力强,先人们希望在生孩子这事儿上能和母猪一样在行,遂舍牛而取猪,“牢”就变成了“家”。
前一阵子从网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家庭起源又有新解:有英国人类学家声称家庭起源于生火做饭。理由是古时候没有打火机和火柴,生一堆火很不容易———钻燧取火难度比较高,不是人人都会;而闪电点着一根木头又没被雨浇灭,又实在是个小概率事件。所以,就需要分工合作———一个人出去找吃的,另一个人在家看着火。火既然这么宝贵,自然不愿与人分享,故而分工小组最终细分至两个人。本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小组成员由一男一女组成。吃饱了就淫欲,于是一夫一妻。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与猴子相比,我们人类最大的特点确实就是用火加工食物和男女分工。男女分工是因为我们人类的幼仔需要长时间的照料,所以母亲没法儿参与狩猎,只能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做做采摘。可说到非要有人看着火堆儿,却正好说明母系氏族制度的优越———如果每个女人都在家看着火,谁去摘野果子呢?所以,这个标新立异的新说法只能是博人一哂罢了。家庭的起源,还是恩格斯说得对———男性对自己子女的确认。一个孩子的母亲是谁,这不会弄错。可要想确认孩子的父亲,那办法只有一个———专偶制。如果DNA检测这项技术早发明6000年,或许母系氏族社会能一直保存至今也说不定———男人可以通过验血,来满足自己小小的好奇心。
虽然家庭的目的只是“确认父亲”,但Family一词开始的时候却与父亲不沾边。拉丁文的Familia,意思仅指“生活在同一屋顶下的全体奴隶和仆人。”这个定义让人颇感意外,它既没提男主人,也没提女主人,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也就是说,完全没有涉及到“家人”。现在的美国人可算是完全打了个颠倒。美国人拿自己孩子的照片给你看,他会这样介绍:“This is my family.”如果孩子正在念大学或是已经结婚搬出去单过,他会再加一句补充:“My family is gone.”这么看来,罗马人对“家”的定义与许慎的“牛棚猪圈说”有相通之处———二者都把“家”看作是一个单纯的容器。容器里盛着的,就是“家人”。
但这个定义显然并不靠谱。如果离开了这个容器之后就不算一家人了,那铁道部也不用为一年一次的春运发愁了。江户时期的日本更邪乎,结了婚的夫妻仍然习惯各住各家。做丈夫的只是时常去看望一下妻子。那个时候,有钱的日本人可以娶好几个,整天在几个老丈人家走来走去,像个走穴的戏子。
那咱不从住不住在一起来看,咱从关系上来看看吧:照理说,一家人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比如收养、过继、拖油瓶什么的,在以前也算是无奈不得已。然而这些年居然越来越流行丁斯(double incomes no sex)了———两个年轻人办婚礼,把所有联系得上的亲戚、叫得上名字的朋友都请来共襄盛举,这还不够,非得请单位领导来致个词才觉得有面子。可是这么忙活了一大通之后,两个事主却不肯行房了,你说这是什么毛病呢?那你连行房都不肯了,这血缘关系可怎么延续呢?
又有人说,家人关系有最真挚的感情和最深沉的爱。这个也说不得啊!小孩子一辈子挨的十个耳光,估计九个半是拜亲生父母所赐。至于夫妻之间,那更不能说了。现在只要是一位已婚人士非正常死亡,警方会自动将其配偶列为第一嫌疑人。你说说这世道,令人痛心啊!
什么是家?我已经彻底糊涂了。在这个多元化的社会,一切概念都在崩解。正如冈奎莱姆所言:“某种概念的历史并不是此概念不断抽象、不断增加其合理性的过程,而是对其构成和有效范围的阐释多元化的过程。”不光是我为难,许慎其实也挺为难的。前面刚说完家是“拘罪之陛牢”,接着他又说: “家,尻也;尻,处也;处,止也。”看,转眼的工夫,家就从容器变成了一个屁股。其实细想想,“屁股论”比“容器说”要有道理得多:在家待着的时候,基本上是被屁股所支撑。就数屁股最忙最累了。时间久了,自然会无聊。故撒切尔夫人说家是“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的时候,一个可以去待上一阵子的地方”。我同意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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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家?许慎其实也为难
家人不一定住在一起,可住在一起的又不一定就是家人。比如24小时的保姆、北京合伙租房子的年轻人,这肯定不能算是一家人嘛。英王亨利八世那会儿,英国有钱男人喜欢在外面养小蜜。这个花销比较大。不那么有钱的男人也想养,怎么办呢?他们的办法是把小蜜养在家里。吃过晚饭,老婆挽着小蜜上街遛弯儿消消食是常有的事情。你说这算不算“家人”?
什么是家?我已经彻底糊涂了。在这个多元化的社会,一切概念都在崩解。不光是我为难,许慎其实也挺为难的。他前面刚说完家是“拘罪之陛牢”,接着又说: “家,尻也;尻,处也;处,止也。”看,转眼的工夫,家就从容器变成了一个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