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眠斋夜话 ‖15、居有竹
春天回来了,我在家中阳台的花箱里栽了六棵竹子,不知它们能不能活下来?
我喜欢竹子,大概也是文人的一种毛病。有话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苏东坡当然可以这样高标,我这么说就矫情了。即便如此,我很怀疑东坡肉的发明家,在竹子和肉之间会真的选择竹子,看他那冒死尝河豚的吃相和在惠州煮羊脊骨的贪吃样子,就知道写诗和吃饭绝对是两回事,写诗时要竹子,吃饭时当然最好是肉了。但无论如何,居处有竹毕竟是件雅事,竹子的品格已经深入人心,何况是文人。
古人居所必是院落,窗前屋后,种几竿竹子基本好办。今人就难了,高楼鸽笼,花都养不了几盆,哪有竹子的容身之地。但这难不倒附庸风雅坚持要居有竹的文人,有一种竹子叫文竹,竹子的微缩版,可以养到拳头大的花盆里,纤弱但有风度,放在茶室或者书房,也算一景。我就在书房里养了一盆,长得倒是郁郁葱葱,但我不会修剪造型,看上去就像养了一丛乱草,可是居有竹的愿望总算实现了。
所幸的是,我家阳台还有一截伸到户外的“小阳台”,设计者大概为了给高楼造型,便有了这样的画蛇添足。但这恰恰成全了我,从阳台的窗户装一道门,人可以走出去。于是,这个外阳台就成了我们的“独家花园”。一年四季,这里都摆放着各种绿植和花卉,常常会招引来蜂蝶虫鸟,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观赏,悠哉悠哉,也快哉快哉,好像捡了一个大便宜!至于“万恶”的地产商给这套房子算了多少公摊则一概不知,因为有了好心情,也大可不必计较了。当然,走出外阳台要格外小心,毕竟,再好看的花,也不能把人掉下去。
就在这个“花园”靠墙的部分,我决定栽几尾竹子。西安的夏天暴热,起初我想,在花盆里肯定栽不活,便选择了一种人造仿真竹子。国人山寨水平高,竹子几乎可以做到乱真的地步,在屋内欣赏,又隔着一层玻璃,乍一看栩栩然,生机勃勃,一下子让整个阳台生动而富有诗意。但一年过后就有点问题,经过一个夏天歇斯底里的暴晒,竹叶就会褪色,变质,纸一样轻脆,到冬天冷风一吹,纷纷脱落,竹子就像经历了磨难,只剩下残枝败叶,风采顿失。有时,假的还是真不了,未必能做到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也关系不大,第二年春天可以再换一批,就又会风采依旧。
这样过了几年,便产生审美疲劳,每年重栽一回毕竟麻烦,于是我想,也许可以养几棵真竹子试试。我喜欢的那种竹子,黄杆绿叶,网上查了一下,叫金竹。不知什么人给取得这种狗屁名字?只要是黄颜色就叫“金”,按照这种逻辑,屎也是黄的,该叫金屎了?这不怪竹子,怪拜金的可怜人。我倒宁愿叫它黄竹,比起绿叶绿杆的竹子,看上去更加有风骨,更加风采卓然。几天前,在网上买回六枝,我把它栽进一个木箱里。用的土从渭河边取回,一并取回的也许还有蒲公英、牵牛花和野草的种子。竹子栽进去,在花盆上面,又放了几块从秦岭带回来的好看的卵石。现在看上去,像几根沉默的木杆,也许再过一个月,就会有绿叶生出;也或许,它们会死在酷暑的烈日下,但它们死后的名字依然叫竹子。如此,我也便释然了。在我喝茶的时候,我会看见它们挺立的样子和一节一节的风骨,如果死了,我希望会有一颗蒲公英,举起轻盈的伞;或者有一朵牵牛花,爬上竹竿去,生动地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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