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果子

我儿子八岁，三年级
痴迷电视，爱看有趣的小书
但对作业深恶痛绝

我希望他快乐
在家里他和我称兄道弟
我老婆盼望他成龙
觉得完成作业是天大的事情
儿子有点惧怕她的狮吼
但只要我在家，他就不怎么在乎

我要出差，老婆对儿子说
等你爸走了
送你几个好果子吃

隔了几日我电话问
好果子的滋味如何
儿子不满地说，作业很认真
但还没得到好果子的奖赏

 

 

 

 

 

 

 

 

 

 

 

 

 

儿童节，写给儿子

孩子，我知道
今天，你就要戴上红领巾
成为老师的好学生，红旗下的乖孩子

那个让你背影更小、更悲壮的
书包，怎么能变得更轻
像小飞侠彼得·潘的笛声
或者甜饼街巫婆的百宝箱
那些咒语般的作业
怎么才会成为安徒生的一尾尾小鱼
带你自由遨游，享尽快乐时光

爸爸再怎么爱你
都无奈、无助、无望
你注定不会是汤姆·索亚
或者吹牛大王，甚至注定没有
爸爸一样土眉土眼，在黄土中
娃哈哈的童年

这些都不能怨我，孩子
其实，除了能让你吃饱穿暖
我还能给你什么
倒是你，给了我一个干净纯美的世界
让别人的孩子都成龙吧，孩子
爸爸只愿你平安、平凡、健康

在世间，我怎么能像小头爸爸一样
把你的小手牵牢
把你的信任牵得更远 更久
但在我们家这个小国里
你就是我永不更改的英俊王子
而我愿是一个老不死的国王

嘘——，千万不能对人讲

 

扫地得奖励小额人民币

买酱油要央求半天

只要是帮家里干活

一般会装作没有听见

 

说话声音越来越高

唱歌也变得含混不清

袜子一天比一天臭

去年的衣服已短半截

 

走路带风

溜旱冰的样子有点像哪吒

家已经太小

转眼就会不见人影

 

再不是戴眼镜的百科全书

喊老爸像指使一个下属

不可口的饭会遭到训斥

喜欢的就会全盘掳走

 

晚上关灯后须小声说话

生怕隔壁的房间抗议

思想政治工作越来越难

常常束手无策像两个古董

 

但有时会半夜光着屁股

钻了过来，像个小袋鼠

不用说，是做梦尿湿了床

嘘——，千万不能对人讲

 

 

 

新年，驮着儿子飙车

 

来，孩子，坐在自行车后座

在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去追赶时间

追赶风和喜鹊掠过红灯笼的背影

一队麻雀伴着我们在右侧轻快地飞行

 

你用手使劲拍打我的背脊

像驱赶一头忠实卖力的壮牛

车轮飞快旋转，铃铛清脆

多么想把你放飞成小镇蓝天上

最美丽的风筝

但我还是赶不上你要的速度

几声咳嗽，似楼间零星鞭炮的回响

惆怅，又有点幸福

 

风把我们迎春的脸

吹成两盏一大一小的红灯笼

你搂紧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后背

这堵遮风挡雨的墙，还能温暖你多久

孩子，我为什么满眼泪花

多年后，你还能否忆起

我曾埋着身子拼命奔跑，驮着你

像驮着一个春天

 

 

 

 

 

 

 

 

 

 

有个少年叫张初

 

长庆泾渭小学生张涵朴

和我同姓，我们曾叫他初初

他有时喊我老爸

但口气有点像哥们儿

有时在电话里模仿一个女人

嗲声嗲气地叫我老公

 

身高一米六，短发，额前有一撮翘向天空

眉目清秀，但脚很臭

他光天化日下经常搂我老婆的肩膀

转瞬间又会和她高分贝地吵架

考验我当包拯的智慧和抹稀泥的水平

 

他偷菜，逛摩尔庄园

对没完没了的作业深恶痛绝

喜欢看书，越来越厚

但作文写得一塌糊涂

会用醋溜四川话朗读课文

用东拼西凑的英语单词打电话

新近掉了一颗牙，学会慷慨激昂地背诵《将进酒》

从此对我写的诗不屑一顾

 

他学乒乓球时喜欢阿联

练羽毛球时又佩服姚明

但旱冰、滑板车溜成一股风

他在阳台的阳光里吹萨克斯

好像能吹出一群小蝌蚪

让我畅想呱、呱的春天

 

 

 

 

疑 惑

从省城图书大厦出来
我左手提着一袋大人书
右手提着一袋小人书
像一个不合时宜的老夫子
走在街道，光彩炫目
总感觉眼镜要跌下鼻梁

但我还是兴奋
像蜜蜂在春天里
掘到了两桶花粉

一路上，我在盘算
我到底是爱书
还是更爱爱书而聪明的儿子

更不清楚
我儿子在小镇上翘首等待着书
还是等待他的爱书而落伍的老爸

 

 

 

 

 

 

 

 

 

 

 

 

 

他俩，或者我们仨

 

半夜醒来

听见风在房顶啸叫

一个晚上，小镇

就被寒冷席卷

 

依稀看见他俩

蜷拥着身子，像对虾

白天还在吵架

晚上却相依为命

 

这个时候，觉得我有点多余

就像我已经死了

看见他们娘俩的样子

孤单又可怜

 

 

 

 

 

 

 

 

 

 

 

 

 

 

 

 

 

 

春天的伤口

 

春节，带孩子去河边玩雪

其实，已经不能算“带”

自始至终，我俩都跟随在后面

像忠实的追随者

十二岁的儿子，已高过我的头顶

碰见熟人，都是一番感慨和惊愕

 

我们打雪仗，不用说

我和妻子自动就结成一个阵营

就这样，还被打得狼狈四逃

但溜冰时，我俩就要稳许多

他却一次次摔得人仰马翻

 

一个下午，太阳温暖在头顶

我已生倦，坐在一块石头上

一会儿打盹，一会儿看远山

妻子也靠在一棵树上

摆弄一片去年的落叶

而他还不知疲倦地从河岸搬运石头

在河面砸冰

 

终于砸开了一个窟窿

他大呼小叫，庆祝自己的胜利

好像打开了春天的入口

是的，春天正在来临

却有点甜蜜 有点忧伤

为了这个，我在河边

站了许久

 

 

 

 

寒假，光脚丫

 

他乘我不备给我脖子里塞雪时

我只瞪了他一眼

他摔跤把我撂倒在草坪上

我也自己爬起，撇了撇嘴

他光天化日搂着我老婆的肩

我跟在后面，还没说什么

但是因为答错一道问题，他拍我的脑袋

我就有点火了，但还是忍了忍

 

他抢走我的手机

我只冲他吼了一句

他拉走我俩睡觉的棉被

我很快妥协他提出的条件

打牌输了，他狠劲刮我的鼻子

我眼泪都出来了，还没说什么

但是他把他的臭袜子捂在我的鼻子上时

我再也忍无可忍，提起鞋子在后面追赶

 

他轻巧地就躲过我发射的炮弹

还对着我恶意地嘲笑挑衅

我是不是对他得意的笑声

已没了办法，没了脾气？

我知道，我已追赶不上

最后，竟然把鞋轻轻地撂过去

请他赶快穿上

 

 

 

 

 

 

 

探 亲

 

先是去买了一盒化妆品

得到一张赠送的奖券

 

她俩去兑奖，看上去

小小的欢愉

 

从店里出来

两人亲密如情侣

一人一口分享着奖品

一盒冰激凌

 

发现儿子高了

妻子矮了

 

走到我跟前时

剩下最后一口

儿子喂给我

他不料我真的吃了

舔舔嘴

有些后悔的样子

 

三百公里，半个月一见

孩子转了学

妻子在异地上班

 

冰激凌，有点凉

有些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