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一瞥（6）

畸形的高楼

从市内往白云机场去，看见一大片高楼挤在一起，间距十分狭小。问出租司机，说是广东当地农民自己建的楼房，楼体间距一般不超过 两米，楼内的房间一般不超过十二平方米；主要是对外出租，生意很好，供不应求。租房者多半是打工者，广州一千多万人，有三百多万流动人口；打工者不计其数，能租到一间小房尚是幸运者、收入不错者。司机说，这里的情形比深圳、东莞要好得多，那里的出租楼间距就一米多一点，仅勉强能打开窗户……

我知道自己不该惊诧，但对眼前一大片畸形的高楼还是不由悲凉且心生恐惧。一边是珠江两岸的豪宅，另一边是这样拥挤不堪的“鸽子笼”，这就是存在，而存在就是合理。对于贫富的悬殊我已见惯不惊，但我原想对于建高层这样“百年大计”的建筑会有严格的规划、审批程序的，怎料这里却如此“市场化”，从中嗅到了呛人的商业气息和市场弱肉强食的冷酷。一大片高楼挤在一起，在蓝天白云下的土地上“舞蹈”，像一群狰狞的怪兽，而我由此总能想到被欲望、被恶异化了的人。

诚如司机所言，能租到这样房间的打工者是幸运的、幸福的。租不到的呢？他们住在哪里？据在东莞打工的诗人郑小琼讲，珠三角打工者一年有“4万断指”，这是让人触目惊心又令人发指的数据。我不知道该赞美这些中国的劳动者呢，还是该诅咒那些罪恶的工业和高楼？如果把断指拼接在一起，该是怎样的罪恶长链，该是怎样的沉痛和耻辱！

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那些仅能容身的高楼，肯定不止千万间。它们收容了多少打工者？有多少广厦，才能容尽天下寒士？而广厦，实在不要是如此的“广厦”。散落在流水线、建筑工地、地下工厂的打工者，他们看到了怎样的人间？他们的头顶，会闪耀怎样的星辰？

现代化，什么时间才能完成血腥的积累？现代化，到底是人间的福祉还是人类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