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故事：深州撤围侍郎申命，居易不满上书言事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成德兵马使王庭凑竟勾结牙兵，戕杀节度使田弘正，自称留后，累得唐廷应接不暇，愈觉惊惶。原来，田弘正徙镇成德军，自思前时与镇军交战，积有宿嫌，恐怕军士尚思报复，特带魏博兵二千人，留作自卫，且表请度支使另给粮赐。户部侍郎判度支崔俊刚褊无远虑，不肯照给，田弘正四上表不报，没奈何遣魏博兵归镇。果然不到半年，都知兵马使王庭凑纠众作乱，攻入府署杀死田弘正，并家属二百余人。所有田弘正僚属亦多遭害。王庭凑竟自称留后。是时，李愬正调镇魏博，闻田弘正遇害，特素服令将士道：“魏人所以得通圣化，至今富乐安宁，究系何人所赐？”大众齐声道：“幸有田公弘正。”李愬又道：“诸君既受田公厚惠，今田公为成德军所害，将若何报怨？”众又道：“愿从公令。”李愬又搜阅兵马，自请往讨成德军，一面出宝剑玉带，遣使持赠深州刺史牛元翼，且传语道：“昔我先人用此剑立功，我又奉此剑平蔡州，今特赠公，请努力剪除王庭凑。”牛元翼本成德军良将，深州属成德军管辖，至是，感李愬知遇，即捧剑执带，晓示军中，且令魏使返报李愬誓尽死力。李愬遂表荐牛元翼忠诚可用，有诏授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牛元翼受命，作书谢李愬，并约李愬为援，即日发兵。李愬整军将发，忽尔染疾，卧不能起，乃亟诸简贤代任。廷议以魏人素服田弘正，拟起复田弘正之子田布，继任魏博，当无后虑。唐穆宗准议，拜田布为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博节度使，召李愬归东都养疴。田布曾任河阳节度使转徙泾原，因田弘正遇害，丁忧解职，至是奉诏起复，固辞不获，始涕泣受命，且与妻子及宾客诀别道：“我此行恐不能生还了。”遂屏去旌节，襥被即行。距魏州三十里，披发徒跣，号哭而入。李愬见田布已莅镇，即日交卸，还至东都，不久即殁，年四十九，朝廷追赠太尉，予諡曰武。李愬当服官之年，即行病逝，殊足深惜；否则将才如李愬，必能平定成德军，何至河朔再失耶？

田布虽受任，身居垩室，月俸千缗，一无所取，且卖去旧产，得钱十余万缗，尽给将士，誓众复仇。那时，朱克融却日益猖獗，诱降莫州都虞侯张良佐，逐去刺史吴晖，再煽动瀛州军士，执住观察使卢士玫，送至幽州，囚住客馆。一面又与王庭凑联络，合攻深州。诏令殿中侍御史温造为起居舍人，充镇州即恒州，属成德军。四面诸军宣慰使，遍历泽潞河东魏博横海深冀易定等道，预戒军期。各道多观望不前，再调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裴度受命即发，偏翰林学士元稹与知枢密魏弘简潜相勾结，求为宰相，恐裴度为先达重望，一或有功，必当大用，有碍自己进取，因此，从中阻挠，凡遇裴度所陈军事，多不使行。元才子之丧名败节，莫此为甚。裴度乃上疏极谏，略云： 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与诸将必能剪灭，大者非陛下觉悟制断，无自驱除。臣自兵兴以来，所陈章疏，事皆切要，所奉诏书，多有参差，蒙陛下委付之意不轻，遭奸臣抑损之事不少。臣素与佞幸无甚仇隙，不过恐臣或有成功，曲加阻抑，进退皆受羁牵，意见悉遭蔽塞，但欲令臣失所，使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顾矣。为臣事君，一至于此。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自平，若朝中奸臣尚存，则逆贼虽平无益。陛下倘未信臣言，乞出臣表，使百官集议，彼不受责，臣当伏辜。臣不胜翘首待命之至！ 疏入不省。接连又是两疏，明斥魏弘简、元稹，乃罢魏弘简为弓箭库使，元稹为工部侍郎，暗中仍宠遇如故。横海节度使乌重胤率全军往救深州，独当幽镇东南诸军，倚以为重。乌重胤老成持重，见贼势方盛，未易剿除，因深沟高垒，按兵观衅。左领军大将军杜叔良以善事权幸得宠，中官遂交口称扬，谓乌重胤逗留误事，不若令杜叔良往代。唐穆宗信为真言，遂徙乌重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令杜叔良代统横海军，兼深州行营节度使。李叔良驰至深州与成德军接仗，屡战屡败，至博野一战，丧亡七千余人。杜叔良狼狈奔还，连旌节都至失去。唐穆宗始知误用，另调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军节度使，唐德宗时称陈许为忠武军。兼深州行营节度使，代杜叔良。自唐宪宗征讨四方，国用已空，唐穆宗即位，侈奢无度，府藏尤匮。更兼幽镇用兵，日需军饷，左支右绌，拮据异常，宰臣为节费起见，特上呈奏议，大略谓：“王庭凑杀田弘正，朱克融囚张弘靖，罪有轻重，不应同讨，请赦朱克融罪，专讨王庭凑。”唐穆宗乃命朱克融为平卢节度使，朱克融虽得旌节，仍然遣兵四出，陷弓高，围下博。前翰林学士白居易，素有直声，屡遭时忌，累贬至江州司马，唐时有浔阳曲，便为此时所作。寻迁忠州刺史，长庆初复入任中书舍人，目击时艰，忍无可忍，乃复上书言事道：自幽镇逆命，朝廷讨诸道兵计十七八万，四面攻围，已逾半年。王师无功，贼势犹盛。弓高既陷，粮道不通，下博深州，饥穷日蹙。盖由节将太众，其心不齐，朝廷赏罚，又复误用，未立功者或已拜官，已败衄者不闻得罪，既无惩劝，以至迁延，若不改张，必无所望。请令李光颜将诸道劲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速进。开弓高粮路，令下博诸军解深州重围，与元翼合势，令裴度将太原全军，兼招讨旧职，四面压境，观衅而动，若乘虚得便，即令同力剪除，若战胜贼穷，亦许受降纳款，如此则夹攻以分其势，招谕以动其心，必未及诛夷，自生变故，仍诏光颜选留诸道精兵，余悉遣归本道，自守土疆。盖兵多而不精，岂惟虚费资粮？兼恐挠败军陈故也。诸道监军，请皆停罢，众齐令一，必有成功。又朝廷本用田布令报父仇，令领全师出界，供给度支，数月以来，都不进讨，非田布固欲如此，实由魏博一军，累经优赏，兵骄将富，莫肯为用。况其军一月之费，约需钱二十八万缗，若更迁延，将何供给？此尤宜早令退军者也。若两道止共留兵六万，所费无多，既易支持，自然丰足。否则兵数不抽，军费不减，食既不足，众何以安？不安之中，何事不有？况有司迫于供军，百端搜括，不许则用度交缺，尽许则人心无餍，自古安危，皆系于此，伏乞圣虑察而念之！

唐穆宗得奏，毫不在意。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