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故事：窦参为相权势盛，陆贽入谏竟忤旨

    是时，前邠宁节度使韩游环与横海节度使程日华，义武节度使张孝忠，宣武节度使刘玄佐，平卢节度使李纳，先后病殁。邠宁早由张献甫接任，余镇均由其子承袭。程日华之子名怀直，张孝忠之子名升云，刘玄佐之子名士宁，李纳之子名师古，皆由军士推戴，奏请留后。唐德宗也得过且过，无不准行；就是回鹘忠贞可汗为其弟与少可敦鸩死（回鹘国俗，可汗妃妾，号为少可敦），国人攻杀乃弟，拥立忠贞可汗之子阿啜为可汗，遣将军梅录告丧，听候朝命，唐德宗也未尝详问，即遣鸿胪少卿庾铤往册阿啜为奉诚可汗。最可怪的是咸安公主既配忠贞，复配奉诚，祖父孙同享禁脔，唐德宗亦听她所为，但视为胡俗常例，不足深怪。及吐蕃转寇北庭，回鹘大相颉干迦斯为唐往援，与战不利，率兵奔还，北庭陷没，安西遂绝音问，不知存亡。惟西州尚为唐守，唐德宗也无暇顾及，置诸度外罢了。慷慨得很。 

    光阴似箭，寒暑迭更，已是贞元七年（公元791年），窦参为相约已三载，权势日盛，翰林学士陆贽屡有弹劾，窦参视若眼中钉，只因陆贽尚见宠，急切不能捽去，乃奏调为兵部侍郎，解去内职，省得他多来絮聒。唐德宗尚未察阴谋，会窦参奏称福建观察使吴凑病风不能治事，应即另选，当由唐德宗召吴凑入京，见他体健神清，并没有甚么疾病，才知窦参是挟嫌诬奏，有意排挤，随即任吴凑为陕虢观察使，把原任官李翼解职。李翼是窦参一党，一经掉换，中外称快。窦参仍怙恶不改，引族子窦申为给事中，招权受赂，绰号喜鹊。唐德宗颇有所闻，乃召窦参入诫道：“卿族子窦申，所为不法，将来难免累卿，不如黜之为是。”窦参恳请道：“臣子族无多，窦申虽疏属，尚无他恶，乞陛下鉴原！”唐德宗道：“朕非不欲为卿保全，奈人言藉藉不可不防。”窦参仍然固请，唐德宗方才罢议。窦参又恐陆贽进用，阴与谏议大夫吴通元兄弟，造作谤书，构得陆贽罪。偏被唐德宗察觉，赐吴通元死，逐窦申为道州司马，窦参亦坐贬为郴州别驾，乃进陆贽为中书侍郎，与尚书左丞赵憬同平章事。所有管理度支等事，委户部尚书班宏代理，班宏未几亦殁。陆贽请召用湖南观察使李巽入判度支。唐德宗已经允许，忽又变卦，拟用司农少卿裴延龄。陆贽上言道：“度支司须准平万货，吝即生患，宽又容奸，裴延龄诞妄小人，倘或误用适伤圣鉴。”唐德宗不从，竟任裴延龄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事。又是一个奸臣进来了。

    至贞元九年（公元793年），湖南观察使李巽奏称，宣武留后刘士宁私遗窦参绢五千匹，唐德宗大怒，即欲诛窦参。陆贽入谏道：“刘晏冤死，罪不明白，至使叛臣借口有词。窦参性贪纵，天下共知，但必说他私交藩镇，潜蓄异图，未免太甚。若骤加重辟，转骇人情。”以直报怨，不愧君子。乃再贬窦参为驩州司马，没入家赀。内侍尚毁窦参不已，竟赐窦参自尽，杖杀窦申，诸窦一并谪戍。董晋因与窦参同事有年，见窦参得罪，亦自觉不安，乃请免职。有诏罢董晋为礼部尚书，召义成节度使贾耽为尚书右仆射，与尚书右丞卢迈同平章事。唐德宗恐相权过重，仍蹈前辙，乃命四人辅政，分权任事。哪知权任不专，遇事推诿，每值有司关白，辄面面相觑，不肯署判。陆贽乃奏请依至德故事（至德系肃宗年号），宰相更迭秉笔，旬日一易，唐德宗准如所请。寻复逐日一易，虽案牍不至沉滞，终未免互相顾忌，无所责成。陆贽先后奏陈治道，不下数十万言，至论边防六失，尤中时弊。大略谓：“措置乖方，课责亏度，兵众致财匮，将多致力分，怨起自不均，机失于遥制，须酌量裁并，慎简统帅，督垦闲田，自筹兵食”等语。唐德宗尝优诏褒答，终究不能施行。 

会回鹘击破吐蕃于灵州，遣使献俘，云南王异牟袭击吐蕃，取十六城，擒名王五人，亦遣使献捷，且献地图方物，及吐蕃所给金印，请复号南诏。唐德宗遣郎中袁滋等往册异牟为南诏王，赐银窠金印。异牟至大和城受册，很是恭顺，优待唐使。袁滋等尽欢而还，详报唐德宗。唐德宗欣慰得很，遂拟大修神龙寺，报答神麻。户部侍郎裴延龄奏称：“同州谷中，有大木数十株，高约八十丈，可供寺材。”唐德宗惊喜道：“开元天宝年间，在近畿搜求美材，百不得一，今怎得有此嘉木？”裴延龄即献谀道：“天生珍材，必待圣君乃出，开元天宝何从得此。”唐德宗甚喜。对子孙诋毁祖宗，唐德宗尚视为可喜，非愚而何？嗣又由裴延龄上疏，谓：“在粪土中得银十三两，缎匹杂货百万有余，这皆是左藏羡余，应移入杂库，供别敕支用。”太府少卿韦少华劾论：“裴延龄欺君罔上，请令三司查核左藏，何来此粪土中物，无非裴延龄移正为羡，恣为诡谲等情。”唐德宗既不罪裴延龄亦不罪韦少华。裴延龄所奏，不能欺三尺童子，唐德宗昏耄已甚，所以麻木不仁。盐铁转运使张滂，司农卿李铦，京兆尹李充，俱因职任相关，常斥裴延龄谬妄。陆贽更志切除奸，极陈裴延龄罪恶，略云：裴延龄以聚敛为长策，以诡妄为嘉谋，以掊克敛怨为匪躬，以靖谮服谗为尽节，可谓尧代之共工，鲁邦之少卯，迹其奸蠹，日长月滋，移东就西，便为课绩，取此适彼，遂号羡余。昔赵高指鹿为马，臣谓鹿之与马，物类犹同，岂若裴延龄掩有为无，指无为有？臣以卑鄙，任当台衡，情激于衷，欲罢难默，务乞陛下明目达聪，亟除奸慝，毋受欺蒙，则不胜幸甚！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