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之变：太平天子一夕归西，李辅国弑杀张皇后

太上皇接过一瞧，乃是初召杨妃时，作为定情的赐物，但不过缺了一半，便问从何处取来？杨通幽道：“说来话长，待臣详奏。”从杨通幽口中，叙出情事，方有来历，不然，有谁见杨通幽四觅耶？太上皇赐他旁坐，杨通幽谢座毕，乃坐谈道：“臣运出元神游行霄汉，遍觅上界仙府，并无贵妃踪迹，转入地府中，又四觅无着，再旁求四虚上下，东极大海，逾蓬壶岛，才见仙山缥缈，仙阙迷离，下有洞户东向，双扉阖住，门上恰署有‘玉妃太真院’五字。臣因贵妃生时，曾号太真，正好叩门入见，当有双鬟启户出视，问明由来，再行入报。俄有碧衣侍女，出导臣入，再诘所从。臣答言为太上皇传命，碧衣女却说是：‘玉妃方寝，令臣少待。’言已自去。是时云海沈沈，洞天日晚，琼户重阖，悄然无声。臣静候多时，才由碧衣女传宣，命臣入谒。但见侍女七八人，拥一仙子登堂，冠金莲，披紫绡，佩红玉，曳凤舃，云鬟半嚲，睡态犹存，臣料她定是贵妃，便上前致命。贵妃亦向臣答揖，且问太上皇安否？次问及天宝十四载后时事，臣一一答讫，贵妃叹息数声，令碧衣女取出金钗钿盒，折半授臣，且语臣道：‘为谢太上皇，谨献是物，聊寻旧好。’臣接受钗钿，复问贵妃在日，与太上皇有无密词？贵妃乃徐徐道：‘天宝十载，侍驾避暑，曾于七夕夜间在长生殿中乞巧，与太上皇对天密誓，有“世世愿为夫妇”一语，此语只有太上皇知晓，可作凭信。’”太上皇听到此言，不禁泫然道：“确有此事，此外尚有他语否？”杨通幽复道：“贵妃又说为此一念，恐再堕下界，重结后缘。惟太上皇为孔升真人后身，不久即当重聚，好合如初。幸为转达圣躬，毋徒自苦。”太上皇流涕道：“我情愿速死，如贵妃言，且得重聚，真是早死一日好一日了。”杨通幽起拜道：“臣恐蹈新垣平覆辙（新垣平亦汉武时人），故不避嫌疑，依言详述。”太上皇道：“这有何妨，不过卿为朕劳苦了。”遂命左右取出金帛，赐给杨通幽。杨通幽谢赏而退，仍还西蜀去了。

    究竟此事是真是假，也无从辨明。恐未必全真。惟太上皇自迁居西内，久不茹荤，及经杨通幽奏陈后，更辟谷服气，累日不食。试想一个肉骨凡胎，哪能时常绝粒？辟谷不过美名，祈死实是真相。况且老病缠绵，悲怀莫诉，形同槁木，心如死灰，眼见要与世长辞了。临崩前一日，尚吹紫玉笛数声，调极悲咽，相传有双鹤下庭徘徊而去。次日，已气息奄奄，召语侍儿宫爱道：“我本孔升真人降生尘世，今将重皈仙班，当与妃子相见，亦复何恨。”又指示紫玉笛道：“此笛非尔所宝，可转给大收（系代宗李豫小字），尔可为我具汤沐浴，俟我就枕，慎勿惊我。”宫爱乃奉上香汤，侍太上皇沐浴更衣，安卧榻上方才退出。是夕，宫爱闻太上皇有笑语声，尚不敢入视，黎明进见，太上皇双目紧闭，四肢俱僵，已呜呼哀哉了。统计唐玄宗在位四十三年，居蜀二年有余，还居大内又五年，寿七十八岁而崩，后来尊谥为大圣大明皇帝，所以后世沿称为唐明皇。

    唐肃宗已好几月不朝太上皇，蓦闻太上皇升遐，不免悲悔交集号恸不食，病且转剧，乃只在内殿举哀，令群臣临太极殿，奉梓宫至殿中治丧。蕃官追怀太上皇遗德，剺面割耳，多至四百余人，越日，命苗晋卿摄行冢宰，且诏太子李豫监国。适楚州献上宝玉十三枚，群臣表贺，且上言太子曾封楚王，今楚州降宝，宜应瑞改元，乃改上元三年为宝应元年，仍以建寅为正月，下诏特赦，放还流人。高力士自巫州遇赦，还至朗州，闻太上皇已崩，悲不自胜，甚至呕血数升，不久即殁。享年亦七十九岁。高力士虽是宦官，还算瑕瑜互见，特书死以表其忠。唐肃宗病笃，宫中又发生内乱，原来，张皇后、李辅国本是内外勾结，互相为援。后来李辅国专权，连张皇后也受他挟制，以此积不能容，致成嫌隙。后见唐肃宗疾亟，召太子入语道：“李辅国久典禁兵，制敕皆从彼出，且擅事逼迁太上皇，为罪尤大。他心中所忌只有我与太子，今主上弥留。李辅国连结程元振等阴谋作乱，不可不诛。”太子流涕道：“皇上抱病甚剧，不便入告。若骤诛李辅国，必致震惊，此事只好缓议罢。”张皇后乃答道：“太子且归！待后再商。”太子趋出，张皇后更召越王李系入议，且与语道：“太子仁弱，不能诛贼臣，汝可能行否？”李系是唐肃宗次子，初封南阳，后徙封越，本来是痛恨李辅国，至是听着皇后言，竟满口承认下去。乃即命内监段恒俊，就阉寺中挑选精壮，得二百人，授甲殿后。

不料为程元振所闻，竟告知李辅国。程元振曾为飞龙厩副使，与李辅国同类相关，联为指臂，当下号召党徒，至凌霄门探听消息。适值太子到来，意欲入门，李辅国、程元振即上前拦住道：“宫中有变殿下断不可轻入。”太子道：“有甚么变端？现有中使奉敕召我，说是皇上大渐，我难道就畏死不入吗？”程元振道：“社稷事大，殿下还应慎重。”说着，即指麾党羽，拥太子入飞龙殿，环兵守着。自与李辅国诈传太子命令，号召禁兵闯入宫中，搜捕越王李系、段恒俊等，将他系狱。张皇后闻变，忙奔至唐肃宗寝室内，冀避兵锋。不意李辅国胆大妄为，竟带兵数十人，突入帝寝，逼皇后出室。张皇后哪里肯行，哀乞唐肃宗救命。唐肃宗已死多活少，经此一急，顿时气壅，喘吁吁的说不出话。可恨李辅国目无君上，遽将张皇后两手扯住，拖出寝门。一面捕张皇后左右共数十人，同牵至冷宫中，分别拘禁，内侍宫妾，相率骇散。唐肃宗第六子兖王李僩，闻乱入宫，巧巧碰着李辅国，问为何事起变？李辅国诬言皇后谋逆。李僩止驳斥数语，又被李辅国麾兵执住。更可怜那在位七年，改元四次。享寿五十二岁的肃宗皇帝，独自卧在床上，又惊又骇，又悲又恼，喘急多时无人顾问，竟就此了结残生。李辅国自往探视，见唐肃宗已是死去，遂出来嘱托党徒，分头行事，勒毙张皇后，杀死张后左右数十人。外如越王李系、兖王李僩、段恒俊等，一古脑儿牵出开刀，不留一人，张皇后尚有一子，年仅三龄，取名为李侗，已封定王，李辅国欲斩草除根，复亲往搜捕，哪知这身在襁褓的小儿，因无人照管，已是骇死，不劳顾问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