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故事：罗织经成可奈何，冤沉制狱罪囚多

　　话说来俊臣承诸武命，一意的谗构良臣。既已害死乐、李两人，遂想连及狄仁杰，平白地兴起波澜，将狄仁杰拦入逆案，并将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左丞卢献，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一并罗织进去，狠狠的上了一疏，且请武氏降敕，有一问即承，罪得减死等语。武氏本深信来俊臣，当然准奏，遂拘狄仁杰等下狱，由来俊臣审讯。先诘狄仁杰谋反状，狄仁杰从容道：“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来俊臣不禁微笑道：“好一个硬头官，实言不讳，免得动刑。”至问及任知古等，任知古等也自知必死，答语与狄仁杰相符。惟魏元忠辨了数语，来俊臣不复加讯，概令还系狱中。判官王德寿入狱探视狄仁杰，劝他引入平章事杨执柔，当可免死。狄仁杰厉声道：“皇天后土，可表忠忱，奈何让狄仁杰扳诬好人呢？”说至此，即用首触柱，血流被面，慌得王德寿连忙摇手，再三婉谢，并嘱狱吏好生看待，方转身出去。狄仁杰因守吏少宽，乃裂衣啮指，血书冤状，置入棉衣中。次日，王德寿又来看视，狄仁杰语王德寿道：“天时方热，我有棉衣一袭，请饬属吏转授家人，撤去棉絮。”王德寿允诺，即令狱卒持付狄仁杰家，狄仁杰之子狄光远，撤棉得帛书，遂叩阍告变，因得召见。武氏得了帛书，乃召问来俊臣。来俊臣给武氏道：“狄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他巾带，寝处很是安适，如果问心无愧，怎肯自供谋反哩？”武氏道：“全案人犯，已俱供认吗？”来俊臣道：“只有魏元忠尚未实供。”武氏道：“须再令问官审明，免得枉屈。”来俊臣唯唯而退。

　　当下令侍御史侯思止复讯，他人不问，单问魏元忠。魏元忠仍然力辩，侯思止命将魏元忠倒挂起来。魏元忠道：“我生得薄命，譬如骑驴遭坠，足蹬上，为驴所曳哩。”侯思止益怒，欲改用酷刑。魏元忠道：“侯思止你若要魏元忠头尽管截取，若要魏元忠自供谋反，任你甚么拷打，我魏元忠却不便承认呢。”正说着，忽由通事舍人周綝到来，说是奉制勘视犯人。侯思止乃停止刑讯，忙遣心腹报知来俊臣。来俊臣急给狄仁杰等冠带，令见钦使。待周綝到了狱中，略略顾视不发一言。来俊臣即诈造狄仁杰等谢死表，令周綝持还报命。

　　适值乐思晦之子没入掖廷，年才九龄，生得眉目清秀姿性聪明，偶为武氏所见，召问姓名。他却从容跪奏道：“臣父乐思晦，得罪受诛，臣家已破，可惜陛下英明，国家大法，为来俊臣等所欺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右忠臣，素经陛下信任，但令俊臣推讯起来，没一个不是叛党了。”想是狄仁杰等命不该死，所以有此慧童。武氏道：“偌大的孩儿，倒也识得来俊臣么？”乃命他暂退，一面饬内侍至制狱中，宣入狄仁杰等人。狄仁杰等入谒武氏，行过臣礼，一齐呼冤。武氏道：“卿等果有冤诬，为何前时自供反状？”狄仁杰慨然道：“若非自承反状，早被搒死，哪得重见天日呢？”武氏又问道：“为何复作谢死表？”狄仁杰等齐声道：“臣等并无此事。”武氏令左右取表给示，经狄仁杰等审视，便道：“这似判官王德寿手笔，臣等笔迹，无一相同，可见得是捏造了。”武氏不觉点首，便放他七人还家。七人谢恩退归，为武承嗣所见，忙入白武氏道：“七人已有反意，陛下何故释放？”武氏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叛迹未露，何必滥杀大臣。”武承嗣尚欲请武氏穷治，武氏道：“王言无反汗，你可知道吗？”武承嗣不能固争，乃怏怏趋出，密嘱台官等联名上奏，请诛狄仁杰等七人。台官不敢不依，草就了一篇模棱两可的文字，呈将进去，独侍御史霍可献系裴宣礼的外甥，竟伏阙面陈道：“陛下不杀裴宣礼，臣情愿效死阶前。”说着，竟首触殿阶，流血沾地，为了区区爵禄，竟甘心杀舅，且撞头出血，置父母遗体于不顾，富贵之惑人，一至于此。来俊臣又奏称裴行本罪重，不可不诛。秋官郎中徐有功看不过去，独挺身出奏道：“陛下有好生大德，来俊臣等不能顺美，反欲劝陛下为暴主，究是何意？请陛下明察！”武氏乃宣谕道：“卿等不必廷争，朕自有折衷办法呢。”言毕退朝，大众散归。是夕颁制，贬狄仁杰为彭泽令，任知古为江夏令，裴宣礼为彝陵令，魏元忠为涪陵令，卢献为西乡令，流裴行本、李嗣真至岭南。

　　七人遭黜，诸武稍稍泄忿，不意过了数日，武承嗣竟奉命罢相，这真是出人意表了。

武承嗣是武氏爱侄，受封魏王，职任左相，端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唐朝宗室，及内外文武百官，好几多人为他所害，他还想捽去豫王，入为太子，不料反接到制敕，竟把他的左相重任，撤消了去。他也不识何因，及探问武氏左右，方知是由侍郎李昭德撺掇出来，不由的大怒道：“昭德昭德！你敢在虎头上搔痒么？我总要你死无葬地。”正恨语间，忽又闻李昭德已升授同平章事，越觉忍耐不住，竟出门上马，跑进宫中去了。原来李昭德籍隶长安，素性刚毅，自入拜侍郎，杖死王庆之后，颇得武氏信任，屡与商议国政。李昭德乘间密陈道：“魏王武承嗣，权势太重，应加裁制为是。”武氏道：“承嗣是朕侄儿，所以特加重任。”李昭德道：“姑侄虽亲，究竟不及父子，子尚有弑父等情，况姑侄呢？今武承嗣位居亲王又兼首相，权等人主，恐陛下未必久安天位了。”武氏不觉瞿然道：“朕未曾虑及此著，卿言也有可采哩。”遂亲下手谕，罢武承嗣左相职，接连就令李昭德同平章事。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