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呐喊》长篇连载
逼出来的第一部长篇
——《绿川英子》
九十二
接下来,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整天趴在折叠小桌前,一趴就是三个月.
第一次写长篇,又是写一位日本人,其难度可想而知。
动笔头两天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脑海里那个该死的小人儿又出来捣乱了。他总是问我:“你从没写过长篇,就你那下子能写长篇吗?”
可我请了六个月创作假,写不出来,拿什么脸去见李部长和王文禄局长?
我发现人一旦被逼到没有退路时,往往会爆发出一种超常的能量,就像运动员踏上比赛跑道一样,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往前冲了。
第三天夜里,我终于憋出了开头:
窒息,窒息,为什么像巴士底狱一样令人窒息?
雾,像一块硕大的铁灰色尸布,严实实地罩住了万花筒般的世界。昏天暗地,哪里是穹苍?哪里是海洋?哪里有春的信息?哪里又有樱的芬芳?东京湾的海风太微弱,吹不散一团团凝重的雾,却送来少许的海腥味。
现在看来这个开篇很不成样子,卖弄,做作,花俏,云山雾罩,没有一点具象的东西。但当时却觉得挺满意,于是就按照这种叙述风格写了下去:
雾,淡了,露出瓦灰色的天,马路两旁的栅栏内,盛开的樱花就像一团团雪,一片片霞,飘落到庭院里。她脚步轻松起来,像春风一样充满活力。少女的心是变幻的云,忽而恬淡、清冷,忽而浓厚、凝重……
开篇后,我很快就进入一种疯狂而痴迷的状态,每天除了四五个小时脑袋挨在枕头上,全部心思都沉浸在主人公的世界里,跟着她一起喜怒哀乐,一起悲欢离合。她哭我也哭,她笑我也笑。她用激昂的语言对日军广播:“同胞们,放下武器吧!你们的敌人不是隔海相望的中国……”我为她拍手叫好。她死了,我的心也好像死了一样……
在创作中也经常遇到卡壳,写到日本奈良,只知道奈良跟中国的西安很相似,在奈良唐招提寺的开山堂里,有一尊唐高僧鉴真和尚的塑像,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于是,我避开短项,不去描写景物,而是写人,写绿川英子在马路边遇到一个请她缝“千人针”的少妇:
绿川凝视着对方的脸,那脸很年轻,顶多二十岁,很俊俏。但却一脸病态的倦容,黑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泽,它流溢出令人痛心的乞怜和哀叹……
“谢谢,谢谢,这是最后一针了。”那女人欣慰地笑了。
“最后一针?”绿川疑惑地反问一句。
“是的,您是第一千个人。”
“我是第一千个人?”绿川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她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对丈夫的牵挂和思恋,超过了世上任何一个女人,“请问您丈夫去了哪里?”
“去了支那,我们刚结婚三个月……不过这回好了,明天我就给他寄到支那去,‘千人针’一定会保佑他平安的……”
我在书的结尾这样写道:
她,冰封大地时来的,却在即将春暖花开之际去了,但是,她没有走,听,她那铿锵的声音还在震荡着宇宙:
我爱日本,因为它是我的祖国……
我爱中国,因为它是我新的家乡……
我憎恨,我竭尽全力地憎恨在两国人民之间进行的那种屠杀。他们之中谁成了牺牲品,我都会陷入悲痛而不能自拔!
这三个月,我不知日出日落,不知树叶何时发芽何时吐绿的,不知春天何时来又何时走的……偶尔出去一趟,看到别人都穿着衬衫,而我却仍然穿着毛衣毛裤,因为我的小屋很阴冷。
三个月,终于完成了第一部二十八万字的长篇传记《绿川英子》,抄完半个月稿子,我的胳膊很长时间都伸不直了。
7月10日,山东文艺出版社副社长于良志及《柳泉》杂志社主编肖甦先生,从济南专程来佳木斯审阅我的书稿。这在佳木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电台、电视台、报社都纷纷来采访我,我第一次成为新闻人物。新任市委宣传部部长赵庆有先生和王文禄局长,亲自宴请两位社长和主编。赵庆有部长是一位年轻、正直的领导,对我后来的创作给予了很大支持。
采访期间,我在济南《柳泉》编辑部见到肖甦主编,这位山东大汉看到我风尘仆仆的样子,当即一拍桌子:“这本书我给你出了,而且要出精装!第一,我看中了绿川英子的题材,第二,我相信有你这种劲头的人,没有不成功的!”在此之前,他从未读过我的作品。
1985年是我最丰收的一年,发表了两个短篇、一部中篇、一篇报告文学,出版了两本书。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绿川英子》。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中篇小说集《爱献给谁》。我把三十本《绿川英子》的精装本赠给了在北京召开的世界语大会。该书被评为黑龙江省政府文艺大奖二等奖。这是我第一次获得省政府文艺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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