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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都叫我狗孩儿

(2008-05-05 16:02:07)
标签:

纪实

杂谈

分类: 昨日文章

长篇连载《生命的呐喊》第六章  苦难童年

                     同学们都叫我狗孩儿

                              同学们都叫我狗孩儿 一位叔叔带我照的第一张照片

三十五
    放寒假了。
    一天傍晚,我从河边打冰爬犁回来,看到一条小狗哆哆嗦嗦地趴在我家炕上。我急忙抱起它惊喜地问道:“妈,从哪弄来的小狗?”
    “你爸从镇里抱回来的。”
    自从那次遇到狗皮帽子以后,父亲就说要给我弄条狗来做伴。
    我说:“这么小,啥时候能长大呀?”
    “快,几天就大了。”父亲说。
    父亲说得对,狗长得很快。它跟我家原来那条狗一样,也长了一身棕黄色的毛。我就叫它大黄。大黄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我俩形影不离,白天它跟我到外面去玩,晚间就睡  在我头顶的地上。
    开学那天,我带着大黄一起去上学,一路上,我俩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地跑啊,疯啊,开心极了。我再也不怕遇到狼了。一有动静,大黄就支楞起两只小耳朵“汪汪”大叫。我想狼一听到狗叫肯定会吓跑的。
    我带着大黄走进教室,看到一帮同学围着老师讲桌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我好奇地凑过去,只见讲桌上放着一只写着“劳动光荣”几个字的铁文具盒和几只花秆铅笔。同学们一看见我就说:“张雅文,这是老师奖励你的。”
    我不假思索、惊喜地问了一句:“都是给我的呀?”
    尽管我是下意识、不经意的,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却给我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
    一听这话,所有同学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尤其那个全班年龄最大、老师一到他就拖着长音喊“起立”的男班长,投过来的目光更是令我如芒在背。我赶紧离开讲桌回到座位上。
    上课前,罗老师举着文具盒说:“同学们,新学期开学了。老师买了一些奖品奖励学习好的同学。听着,大家一定要选学习最好的同学!”说这话时,罗老师特意瞅了瞅我。
    我在三个学年中学习最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而且都是满分。上学期期末考试,罗老师让我把三年级的算术考题也做一遍,结果我全答对了。罗老师平时给三年级讲课时,我很留心。罗老师举着卷子表扬我:“全班同学都应该向张雅文学习,她家最远,可她学习成绩最好……”
    可是,当罗老师提到我让全班同学举手表决时,除了胡玉玲却没有一个人举手。我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结果是班长得到了那只文具盒,我连一支花铅笔都没得到。
    回到家里,我哭着问母亲:“妈,我学习最好,同学们为什么不选我?我太喜欢那只新文具盒了!”
    母亲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坐在油灯下,一边纳鞋底,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与我毫不相干的话:“雅文,你姥爷家很有钱,可我再穷也不去你姥爷家要。我出嫁那天,你姥爷对我说,该给的都给你了,以后穷富都不许回家拿了!”
    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说这些,但接下来母亲说的话,却使我终生难忘。
    “你要记住,不管穷富,都不能贪,更不能爱小。人活着要有口志气。”
    父亲却说了一句:“一个破文具盒有啥稀罕的?古人说得好,不吃嗟来之食!”
    我不明白什么叫“嗟来之食”,甚至对“贪”和“爱小”也是似懂非懂,但却永远记住了那次的教训。
    不久,父亲破天荒给我买了一只跟奖品一模一样的文具盒,我高兴得如获至宝。几个男生看到我新买的文具盒,就奚落我:“张雅文,这文具盒是不是老师给你买的?”
    “不是,是我爸给我买的!”我急忙争辩。
    “不对!就是罗老师给你买的!你学习好,罗老师最向着你了!”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气我,夺过我文具盒传来传去,故意弄到地上…… 
    我哭着去找罗老师告状,罗老师批评了几个男生,还警告一个姓李的大个子:“你再调皮捣蛋,我就狠狠地收拾你!”
    放学后,我带着大黄刚走不远,就见几个男生追上来,为首的就是挨老师批评的姓李的大个子。他们抢去我的文具盒扔到地上,李大个子一只脚踩着文具盒,恶狠狠地说:“    你再向老师告状,我就把你推到河里淹死你!”
    “不!不要——”我哭喊着向他脚下扑去,可是晚了。
    我捧着被踩扁的文具盒哭了一路。
    回到家里,我对父母提出要转到南岔镇去上学,父亲说镇里的学校离家更远。
    我说:“再远我也不怕!”
    第三天,我对罗老师提出要转学,罗老师问我:“为什么要转学?”
    我低头盯着脚尖,没有回答。
    临走,全班同学都出来送我,几个调皮男生也出来了,只是表情显得既尴尬又有几分得意。
    罗老师送我到永翠河边,从破棉袄兜里掏出两只花秆铅笔送给我,说:“张雅文,我真舍不得让你走,你是班里最聪明的学生……不过也好,镇里的学校正规,比这强多了,希望你不管到哪个学校都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那天,别忘了来看看你这个穿破棉袄的罗老师……”说完,苦涩地笑了笑。
    这是这位乡村教师留给我的最后记忆。后来,不知为什么罗老师卧轨自杀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哭了,我忘不了第一天见到他穿着破棉袄、扎着草绳子、光着脚丫子的样子,也忘不了他送我到永翠河边,穿着开花棉袄向我招手的情景,更忘不了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三十六
    南岔镇小学坐落在北山根下,我每天上学要经过永翠河,穿过南岔镇,比我原来上学的路还远,每天往返要走三十多里路。
    学校有土墙围成的操场,有整齐的砖房教室,比原来的学校好多了。我带着大黄兴致勃勃地向校门里跑去,却被一个粗声粗气的瘦老头叫住了。
    “站住!哪个班的?”
    “刚转来,还没分班呢。”我说。
    “从哪转来的?知不知道这是学校?”
    “知道……”
    “知道你还带狗?咬了学生咋办?”老头阴沉着脸数落我。
    我说我是第一天来报到,以后不带了,可他死活不肯放大黄进去。我只好把大黄安置在墙外一个背风的地方,让它趴着不许乱跑。下课时,我急忙跑出来看看它……
    从此,我上课大黄就趴在院墙外。一听到最后一堂下课铃响,它就跑到校门口来等我,一见到我就又蹦又跳地摇着尾巴。同学们都偷偷地叫我狗孩儿。狗孩儿就狗孩儿,我才不在乎呢,能让我带狗上学就行!
    一放学,我俩就自由了,就连跑带颠地向我俩的世界跑去……
    一狗,一孩儿,又在那条山路上你追我赶地嬉闹起来。我一边走一边采路边的野花,什么马莲、石柱、散莲、黄花……啊,好多花我都叫不上名字。我用野花给自己编一个花环戴在头上,给大黄也编一个套在脖子上。母亲看到我和大黄戴着花环跑进家门,总会说一句:“你呀你,就是不知道愁!”
    父亲也会感叹一句:“嗨,少年不知愁滋味儿嘛。”
    这天早晨,我和大黄顶着大雨赶到河边渡口,划船的老头嫌我俩人少,披着蓑衣坐在窝棚里抽着呛人的旱烟不肯出来。我和大黄赶到学校时,第一堂课都快上完了。
    我披着蓑衣,手里拎着鞋,光着脚蹑手蹑脚地推开教室门,同学们一看到像我落汤鸡似的样子,顿时发出一阵唏嘘声,悄声叫着“狗孩儿、狗孩儿……”
    正往黑板上写算术题的刘老师瞅我一眼没吱声。我只好狼狈地站在门口,雨水从我身上不停地流下来。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了,刘老师过来问我:“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学生?”
    我低着头不敢瞅他……
    他抬起我的下巴,厉声说:“我告诉你,我最讨厌迟到的学生!”
    我低头嗫嚅一句:“老师……我再也不迟到了。”
    “能有那个记性吗?”
   “能。”
    这时,梳着两条长辫子、长得胖乎乎的班主任赵玉琴老师进来了,她二话没说,拉着我就出了教室。她带我来到她的宿舍,拿出一件花衬衫让我换上。这时,刘老师一脸不悦地走进来,刚要说什么,却被赵老师打断了。
    “这学生住在八号桥南边的山里,每天走十几里路来上学,怕遇到狼,天天带着一条狗……”
    刘老师一脸惊讶地瞅瞅我。
    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不但为我争得了荣誉,而且还为我的大黄争来了地位。赵老师把我叫到讲台前,搂着我的肩膀对全班同学说:“从今往后,同学们再不许叫她狗孩儿,全班同学都应该向她学习……”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叫我狗孩儿了。而且,同学们还帮我在院墙外搭起一个狗窝,大黄再也不怕刮风下雨了。
    一天放学,我背着书包正要往外跑,忽然被赵老师叫住了。
    “张雅文等一等!我和刘老师跟你一起去你家看看。”
    “真的?太好了!”我高兴得叫起来,还从未有老师去过我家呢。
    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天。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晚霞染红了西天,我们三人沐浴在绚丽的晚霞之中。一路上,我快乐得像小鸟似的,不停地说啊,笑啊。大黄也乐颠颠地跑前跑后,显得格外兴奋。
    “赵老师,你的辫子真好看!”我最喜欢赵老师的两条大辫子,油黑油黑的,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我在家里经常用玉米胡子将我的两条小辫接成大辫,学着赵老师的样子故意一甩一甩的,心里觉得可美了。
    听到这话,赵老师笑眯眯地瞅一眼刘老师……
    刘老师笑着问我:“张雅文,你知道我和赵老师是怎么回事吗?”
    我羞怯地笑了,故意摇摇头。
    刘老师撸一下我的脑壳:“你这小傻瓜,什么都不懂!”
    其实我懂,我只是不好意思说。
    我带着两位老师坐着小船过了永翠河,沿着山路走了一段,就来到那片大草甸子。我在前面带路,从一个个塌头墩子上跳过去,回头告诉老师踏着我的脚印走,免得掉进水里。可是他们的鞋袜还是很快就湿透了。
    赵老师问我:“你天天上学鞋都弄湿了,怎么上课呀?”
    我说:“我带着一双干鞋呢,到学校就换上了。”
    刘老师说:“你这小家伙可太不容易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跑这么远去上学?”
    “为了长大找工作呀!”我笑着回答。
    “你长大准备干什么工作呀?”刘老师学着我的样子童声童气地问道。
    “唱歌!”我不假思索地说。我从小就爱唱歌,在我当运动员之前,一直想当歌唱家。尽管我从未见过歌唱家在台上演唱,可我看过马戏班子在街头演出。
    “唱歌是为了什么?”刘老师又问我。
    “为了给我爸妈听!”
    听我这么一说,两位老师都“哈哈”大笑起来,赵老师不小心又掉进水里了。
    “记住,不是为了给你父母听,而是为了给广大群众听,为了你自己的生活!”刘老师笑着纠正我。
    穿过大草甸子,拐过山口,就能看到我家山沟里住的几户人家了。只见山沟里炊烟袅袅,夕阳晚照,幽静的山村传来了几声狗叫。
    赵老师问我:“哪个是你家呀?”
    我笑着说:“你猜!”
    赵老师指着沟口的一幢草房:“是这家吗?”
    “不是!”
    她又指着另一幢草房,我说:“还不是!我告诉你吧,山沟里面最破、最小的那间窝棚,才是我家呢!”
    赵老师一脸疑惑地瞅瞅我……
    我远远就看见母亲蹲在门口用艾蒿熏蚊子呢。每天晚间都得这样熏一遍,不然蚊子太多没法睡觉。我老远就扯着嗓门喊起来:“妈——我老师来了——”
    母亲急忙从烟雾中站起来,撩起衣襟擦着烟熏出来的眼泪,一脸惊讶地望着我们……
    到了跟前,赵老师疑惑地问我一句:“这是你奶奶吧?”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梳着老太太的疙瘩髻,穿着扎腿裤子,带大襟褂子,一副老太太的打扮。那个年代,五十多岁的女人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太太了。现在她头发花白,微微驼背,已经是典型的老太太了。
    “不是我奶奶,是我妈!”我笑着更正。
    这时,父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他急忙踩灭艾蒿,一脸尴尬地笑道:“让二位老师见笑了。你看我这个家实在不成样子。这样吧,请二位老师在我家吃顿便饭,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就走,却被赵老师叫住了。我知道父亲是要去邻居家借细粮。
    “不不!我们不在这吃饭,我们来看看就走!”
    “老师,在这吃吧。我妈做的疙瘩汤可好吃了!”我却拉着赵老师死皮赖脸地留她。
    母亲急忙瞅我一眼。
    两位老师打量着我家矮趴趴的窝棚,往满屋是烟的窝棚里瞅了瞅,不知是烟熏的,还是什么原因,我看到赵老师的眼圈红了。
    临走,我和父亲把两位老师送到山口,刘老师握着父亲的手,郑重地说:“大叔,你这孩子错不了,将来一定能有出息……”
    “谢谢老师的夸奖!”很少见到笑脸的父亲满脸堆着笑容,连声说,“都是二位老师教得好,都是二位老师教得好……”
    这天晚上,我兴奋得睡不着,一个劲儿地打蚊子,却听父母在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唉,真是的,老师对咱老多咕这么好,咱连顿饭都没留人家吃……”
    “留人家吃啥?连点细粮都没有,以后再想法子报答吧。”
    从那以后,两位老师对我更好了。
    这天放学时,外面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同学们都跑回家了。唯独剩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门口,焦急地望着操场……
    这时,赵老师对我说:“下这么大的雨,别走了!到我宿舍住一宿吧。”
    “那……那能行吗?”我感到受宠若惊。
    “怎么不行?我宿舍就我自己!”
     赵老师带我去食堂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可是到了晚上,我却死活不肯上床,说什么要睡在一条长椅上。
    “为什么不上床?这张床完全可以睡下咱俩!”赵老师问我。
    我却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嗫嚅出一句难以启齿的话:“我怕身上有虱子……”
    “那怕什么?我小时候也长过虱子,穷家孩子有几个不长虱子的?”
    那时候农村人不仅穷,而且愚昧,不讲卫生,不洗澡,又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大人孩子都长虱子。
    这一夜,我跟赵老师合盖一床被子,闻着赵老师头发上的淡淡香气,听着外面风雨交加的雷声,却久久难以入睡……
    快放寒假了。
    这天,我带着大黄到学校去听老师布置寒假作业,趴着门缝儿看见刘老师在教研室里弹风琴,赵老师在唱歌。赵老师叫我也进去唱一个,我就扯着脖子唱起来:“大红花呀,开满地。小朋友拍手来游戏……”
    唱完,刘老师说:“嗯,不错,声音很甜,很清脆。”
    我却问刘老师:“刘老师你是教算术的,怎么会弹琴呢?”
    “教算术的就不能会弹琴了?你要喜欢弹琴我可以教你呀!”刘老师笑着说。
    “真的?”我太喜欢风琴了。我觉得那琴声太美妙、太动听了。我一生酷爱音乐,总想买一架脚踏风琴,可是年轻时买不起,买得起时人又老了。如今,每当看到孙女坐在钢琴前,像模像样地弹着巴赫、贝多芬时,我总是羡慕得眼睛发潮,羡慕她们赶上好时代了。
    “当然是真的!”刘老师说。
    赵老师却嗔怪地瞪刘老师一眼,问我:“张雅文,你说我们两个老师好不好?”
    “好。”
    “我们走了你想不想?”
    “当然想了!”我以为赵老师说的是放寒假回家呢,我知道他俩家都在外地。
    赵老师又摸着我脑袋叮嘱我:“记住,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有出息。”
    “我知道!”我以为赵老师让我在假期里好好复习功课呢。没想到,这是赵老师留给我的最后一次叮嘱。
    这一年的寒假,我是在盼望中度过的。
    我盼望着快点开学,好跟刘老师学弹风琴……
    开学那天,我书包里装着母亲炒的一袋松子,乐颠颠地跑到学校,跑到教研室门口趴着门缝儿看,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两位老师的身影。我问一位女老师,赵老师在哪?
    她说:“赵老师不来了,她和刘老师回家结婚去了。”
    “结完婚也不来吗?”我急切地问道。
    “嗯。他们在家乡找工作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哭。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忘不了赵老师留给我的那句叮嘱:“记住,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有出息。”也忘不了刘老师留给我的那份永远没有兑现的承诺……
    1999年春,我回到阔别四十多年的母校,徜徉在面目全非的校园里,又想起了两位老师……
    我不知两位老师如今在哪里,也不知他们是否过得很好,但我要告诉两位老师,我很怀念他们,我永远感谢他们对一个穷苦孩子的那份真诚与关爱……
    三十七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
    第二天早晨天晴了。我端着脸盆出门倒水,耀眼的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这时,忽然听到空中传来几声“嘎嘎”的叫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两只“大鸟”扑扑啦啦地掉到小溪对面的雪地里了。我急忙扔下脸盆向“大鸟”落下的地方跑去……
    这时,只见小溪对面老吕家院子里跑出一个男孩儿,也向“大鸟”掉下的地方跑去。我比男孩儿先到一步,抢先抓到了两只“大鸟”。我从未见过那个男孩儿,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眼睛,大笨露儿,厚嘴唇,穿着一件又短又破、袖口露出一圈棉花的小棉袄……
    我俩谁都没说话,转头又向各自的家里跑去。
    我边跑边大呼小叫地喊着:“爸,妈,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这时,从小溪对面传来老吕家男人的骂声:“你他妈的窝囊废,连一个丫头都不如!你他妈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你他妈的……”他一口一个“他妈的”骂着,男孩儿却一声不吭。听到骂声,我觉得那男孩儿怪可怜的。
    父亲说这不是野鸡,是两只鹰,一只麻鹰,一只鹞鹰,两只鹰打架被乱麻绳缠住爪子飞不起来了。父亲剪断乱麻把两只鹰分开拴好,可是鹰不吃食,第三天早晨都死了。
从那以后,我经常听到小溪对面传来哐哐的劈木头声,间或夹杂着吕家男人的骂声或鞭子声,却从来听不到男孩儿的哭叫声。
    一天早晨,我和大黄刚走出山口,听到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那男孩儿,背着书包,穿着小破棉袄,脚上穿着一双脏兮兮的矮帮胶鞋,没戴帽子,两只手捂着耳朵,只见手背上裂出一道道血口子……他冲我强作笑脸地咧了咧嘴,我俩就这样认识了。
    他叫鲁小林,从山东老家刚来到舅舅家,在我原来上学的小学读书。我问他,你妈为啥不给你做棉鞋和棉手套?我们管棉手套叫手闷子。他说爹妈都死了,只有一个哥哥在伊春读中学。
    后来,我俩经常一起上学,一路上,我跟他换戴我的手套和帽子,他戴一会儿,我戴一会儿。当我俩的手都冻得冰冰凉时,就把双手伸进对方的空心棉袄里,相互暖和暖和,尽管冷得直打冷战,可我俩却感到很快活。有时,我看到他脸上又多了几道血印子,问他是不是又挨打了。他从来不说,只是低头看着脚尖。有时,母亲看见他哭着从我家门前走过,就多塞给我一个玉米面饼子,说他肯定又没吃上早饭……
    可他在我面前从来不哭。等我俩在河边一分手,却经常听到他从河那边传来呜呜的哭声。有一次,我听他哭得太可怜了,就跑过河去追上他,把我的棉手套给他戴上,他却死活不要。我劝他别哭了,冬天过去就好了,春天就暖和了。
    他却哭着说:“可这冬天也太长了呀!”
    我说:“快放寒假了,放寒假就不用遭罪了。”
    他说:“放寒假俺得跟舅舅上山去拉木头,比这还遭罪……”
    “反正春天总会来的,到那时候,满山的达子香都开了,可好看了!”我没话找话地安慰他。
    他冲我咧了咧嘴,总算笑了。
    一天傍晚,我正在小溪的冰面上打冰尜,满身霜雪的鲁小林匆匆地跑过来,咧着冻僵的嘴巴,给我一个五个头的大松塔……
    我俩正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松塔,只听“啪”的一声,鲁小林突然捂住了脸……我回头一看,只见他舅舅阴沉着一张老脸,瞪着凶狠的眼睛,挥起鞭子又向鲁小林抽过来,我急忙拽着鲁小林往旁边一躲……
    可是,鲁小林还是被他舅舅拽走了。没走多远,就看见到他被舅舅一脚踢倒了,他刚爬起来,又被他舅舅一脚踢倒了……
    我哭着跑回家去问母亲:“鲁小林的舅舅咋那么狠?他是不是野兽变的?”在我心灵里,只有野兽才会那么狠。
    母亲却长叹一声:“唉,谁知道他是啥变的?那孩子真够可怜的,啥时候能熬出头呢?”
    后来没等鲁小林熬出头,我就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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