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母亲挺有档次

张玉万

为寄托哀思，妹妹张海霞在朋友圈及时发布：公元2022年6月6日，阴历五月初八早上6点36分，敬爱的老妈永远离开了这个她还热爱的世界，离开了爱她的至爱亲人，我们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悲伤的心情无法言说……

外甥孙黎明也在朋友圈表达心扉之语：姥姥安详地走了，少了一位亲人，好难受啊！

我抚平心灵的巨大波澜，终于也在朋友圈发声……

母亲享年按家乡习俗加上天一岁地一岁虚岁九十四。

母亲虽然生前只念过时间不长的冬学，到晚年只认得自己的姓（马）和简单的数目字（“一”等）并且写不出来，但很有档次，会说民谣，会唱民歌，会讲红色往事，会做精美的手工产品。

母亲是我的文化教育的启蒙者，而我又是她的传承者。

从懂事起，母亲就日复一日地扯着我的双手，使我欠身，坐下，欠身，坐下……伴随着这些动作，历代口耳相传的昌黎滦河边版本的《过年歌》脱口而出，有节奏，有韵律，有情趣，且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灵：“大年二十一，/接闺女；/大年二十二，/送宝贝儿；/大年二十三，/祭灶的天；/大年二十四，/扫（方音cho）房的日；/大年二十五，/拉（方音là）豆腐；/大年二十六，/砍年肉；/大年二十七，/宰年鸡；/大年二十八，/贴门花；/大年二十九，/糊香斗；/三十儿，/耗油儿；/初一，/磕头儿；/初二，/吊猴儿。”

上个世纪80年代，逐级采录民间文学作品，我便于1986年7月首次将这首歌谣用文字确定了下来。采录地点时为昌黎县皇后寨乡前王各庄。讲唱者马玉荣即母亲，时年56岁，农民身份，前王各庄人（实际上出生于信庄）。搜集者就是我，时年32岁，当时还是中师文化，时为泥井中学教师。1987年11月17日《过年歌》被学校文学社刊《摇篮》（油印）采用到第1期。1987年12月《过年歌》被民间文学集成《昌黎民间歌谣谚语卷》（内部铅印资料）收录到第135页。1989年9月《过年歌》被民间文学集成《秦皇岛市歌谣卷》（民间文艺出版社1989年9月版）收录到第531－532页。母亲知儿非“大款”“大腕儿”，报答有限，但凭儿时记忆，最终我一字不差地把母亲唱过的《过年歌》记录下来，收入正式出版物中，母亲感到高兴，我也颇感自豪。算是一点菲薄的报答罢。

转眼到了1996年，春节过完，走出家门，将去70里以外的单位上班。母亲送我到街上，泪水满面。我发觉母亲的的确确老了，脸上布满皱纹，腰更弯了。

透过母亲的泪水，我仿佛又看到了她在粮食困难时期，弯腰弓背，刷锅做饭，把重重的陶制粥盔子放到炕上，掌勺分盛。我们姐弟7个，碗筷叮当，风卷残云。母亲做在头里，吃在后头，赶上饭少了或稀了，就对付过去。为多挣几个工分，天不亮就去占垅拔麦子，累得两眼发黑还舍不得回家。又仿佛穿越到了1978年，我从唐山回家探亲。那时庄里的生活水平变化不大。家里轻易没有好吃的东西，一旦有了，母亲当然不会忘记身在异地的儿子。刚进家门，母亲赶紧找出特意给我留的油炸饼和绿豆糕。由于放的时间长了，油炸饼起了绿毛，绿豆糕生了虫子。品味这一片深情，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此情此景，灵感所致，写下随笔《母亲的泪》，发表于1996年3月18日《秦皇岛晚报》第8版。

2020年因疫情防控我在老家长达一个月期间是我与母亲交流最佳的时光。我把她一针一线缝制的各种款式的纸盒反复欣赏后，觉得她很有档次，这档次好像是天生的，即便不是无师自通，悟性也够强的。这段时间我还通过她采访出一些很有价值的史料，难得她岁数那么大记性还那么好。

据母亲讲，战争年代，葛区长（即六区区长葛世傑）个子不高，长脸。说话不侉，是昌滦乐一带长大的人。葛区长平易近人，入乡随俗，就像本村人一样。葛区长善于演讲，话语既通俗易懂，又有理论深度。葛区长讲话完了，他就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有人说道：“葛区长讲的话呀，大伙儿笑哈哈呀！”葛区长大笑，大家更是大笑。通过母亲的回忆，可以了解到，在那艰苦的抗战岁月里，并不缺少一派干群同乐的景象……

我根据这一年2月11日上午对母亲的采访记录等整理出《忆葛区长二三事》，稿件被昌黎县委党史研究室《党史咨政参阅》2020年第12期采用。

2022年6月6日，母亲溘然长逝；6月7日，为其出殡、圆坟；6月8日，为其守老宅；6月11日，为其烧一期纸，参与者有大哥张玉春，大嫂陈家香，笔者，妻子刘孝华，四弟张玉年，四弟媳梁玉萍，二妹张海燕，三妹张海霞，侄女张丽娜，外甥赵嘉豪，外甥王英楠。以后还要烧三期纸、五期纸、六十日、百日……

春去春又回，花开复花落。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时光怎样流逝，我永远怀念挺有档次的母亲！

                       2022年6月13日写于昌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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