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大爷坐堂的袍子卖了六块钱
(2022-05-23 01:47:10)分类: 往事如烟 |
县大爷坐堂的袍子卖了六块钱
一九五七年暑假回家,返校时,四叔交给我一件袍子,要我带到上海去,能卖得三块五块钱就好了。这件袍子,袖子和前襟上镶嵌着复杂图案,描金绣银的做工很精细。我的祖父在晚清时做过知县,这是他坐堂审案时穿的官服。
这件官袍,是经历过抗战的刧后余生之物。日冠打来时,我叔父全家人逃难到乡下去,空屋无人的时候,就常有宵小之徒钻进来,也有邻居顺手牵羊,一年多以后再回来时,橱柜里的衣物差不多都空了,唯有这件袍子被丢弃在地下。实在是因为它毫无用处,既不能当抹布用,撕开来也不适于给小孩做尿布,所以才逃过这场刼难。还听邻人说,有个李姓顽皮少年,曾穿着这件袍子,在外面嘻戏玩耍。
我的叔父是个落魄文人。少年时受过良好的旧式教育,写得一笔好字,正草隶篆都能行;也能涂画上几笔花鸟虫鱼。每当县里有文化活动时,镇上就找他要字画作品,送到县里,往往能入选用做展品。
他的篆刻功夫,听一个懂行的人评论说:“有相当造诣”。抗战后期,曾被新四军请去刻字,一个多月后才回家,刻了些什么他从来不谈。不过,他现在只能在这农村小集镇上,以刻图章谋生了。好在邮局有规定,取汇款单或挂号信时,必须盖章,所以他每天都能接到几笔生意。刻一枚图章收一毛钱,但他每天缺不得二两烧酒和半碟花生米,口袋里就难得有余钱。
我回到复旦大学后,在一个星期天,专程乘电车到市区去。在福州路上,找到一家买卖戏剧服装的商店,店家看过后出价六元(可以买到三十多公斤大米),我当时就毫不犹豫地做主卖了。临别时我故意问了他一句:“请问,这是什么样的官员穿的?”他回过头来再看了袍子一眼回答说:“是最小的官员穿的”,脸上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也难怪他,从前的戏剧舞台上,出场的不都是王候将相、六部尚书等大官吗?偶尔有七品芝麻官上场,往往都是扮演的配角甚至丑角(只有海瑞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