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日夜，冷泉亭》

冷泉亭里冷泉飞溅，坐得久了
躯体和脸颊都渐渐生凉
伸直双腿，头往后，靠在护栏处
仰望山间的夜空——
北斗七星赫然在目
多么遥远
又多么地接近啊
几乎就在亭子檐角的上方
有多久不曾这样仰望星空了
孩提时，一到夏夜，我们便在后院里露天而眠
覆盖我们的
满天的星辰，灿烂而宁静
其中，北斗七星最易辨别
一把勺子
像妈妈搁在水缸里的木瓢，一闪一闪的
哥哥告诉我，这七星分别有名
隔着二十余年
如今，我已经想不起
这七个名字
我只是仰着头颅
静静地看着它。浩淼夜空中，它静静地
再度递给我
一把明亮的银勺

      《五月》

一截松枝梗在咽喉
五月，我们吐不出胸中的尘土了
它堆积在那里，一块沉重的岩石
黑黢黢的
仿佛黑暗凝成
五月，黎明和孩子一起倒在松树脚下
闷雷高悬
沟渠满溢
那岩石下的手，刨着刨着
露出了白骨
和阵阵嘶鸣的蓝烟
我们努力想醒过来——我们
吐不出胸中的尘土了

      《黑鸟》

我这样小心是为了不让自己溢出来
如果真的
主要是水构成了我们的躯体
而不是泥土、瓦砾、树枝或者铁之类的东西

我把坍塌的五月关在电视里了
我拉紧窗帘，敛翅屏息，蜷缩在幽暗的巢穴里
头颅埋得深不见底

那只黑鸟还是飞了出去

它张开巨大的喙，衔回来泥土和碎石
深深地橇开我，一口口地喂我
使我充满，变得坚硬
我大声叫着：够了，够了
可它依然不停地喂我
甚至用一根根锈蚀的、带血的铁条
它真是疯了

      《暮春》

已是暮春。已是无迹可寻。酒后

脸颊发烫，额头和手心微微冒汗
推窗，远处山峦隐隐
黝黑江面上，黑暗流动
往事如夜潮，低低地喧嚣
那些在清醒时分消减的，重又滋长
分裂的，重又聚合
迷醉使人心跳加速，使人生出无穷的翅膀
与久违的自我相逢，喜悦莫明……
择青屋而居，依山傍水，佩剑在墙。持续的
或许依然只是一种否定的人生
山风徐徐，往来穿梭于
一个悬疑未决的人、几件冷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