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为

    小时候。

    家里的老房子，有里外两层不小的院子。里面的院子，妈妈任我去栽花种草，外面的院子，她会种上些诸如辣椒、黄瓜、豆角之类的蔬菜。夏天的夜里，晚风轻拂着那一团团绿色，小小的木格子窗户里透出微黄的灯光，偶尔有几声蛙鸣和狗吠，一切是那么和谐。

    每个清晨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看我的花，今天又会开多少朵？又会新添多少种颜色？暑假的那两个月，我会把几乎全部上午的时间都交给这些可爱的小花们。静静地守在窗前，看着它们慢慢绽放，从清晨的星星点点到中午的姹紫嫣红。每当小院被花儿盛满的时候，我会有种说不出的快乐。

    我最衷情的一件事，就是在各种颜色的花枝上用棉线分别做好记号，等秋天来临，满院萧条的时候，我会按照这些记号去采摘种子，然后小心地用作业纸糊成四四方方的纸包，把它们装进去，再在纸包的外面写上花的颜色。小小的我以为，什么颜色的种子，明年就还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

    其实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撒种子。总是等到地里冒出新芽的时候，我才知道根本不需要我种，因为有很多种子在春天的土地里蠢蠢欲动。于是属于我的那个抽屉里，写着钢笔字的小纸包越来越多，在之后的几年里，它们都一直完好地躺在那里，因为我爱它们，不舍得丢弃。

    很多年过去了，那些种子随着那张写字台的“改造”而不知被扔到了哪里。而我在此时此刻，也还能清晰地记起它们的样子。这不仅仅是对花儿的回忆，也是对那一段无忧的年少时光的缅怀。穿着花裙子在阳光下聚精会神地等待花开的小女孩，是我记忆中最珍惜的剪影。

    我喜欢大地，喜欢在她怀抱里那种平淡和真实。但是，长大之后的我，却不得不离开那个承载着我无数欢乐的小院，离开我珍爱的花儿们。我不喜欢在半空中的生活，尽管我与太阳的温暖被拉近了几十米。深夜推开窗，深深地吸进城市的夜色，胸腔中会有一种漂泊的落寞。远方的灯火零乱地拥着层层叠叠的建筑，每一盏灯后的故事，也许都很平凡，但所有的平凡交织成的黑夜，在我眼中却是那么那么的冷清。

    我也曾试着在阳台的花盆里栽各种各样的花草，包括文竹、仙人掌等相对容易存活的植物。但是，当一人高的滴水观音不再滴水、紫色的杜鹃慢慢枯萎、文竹的叶稍开始泛黄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它们，同时也失去了一种我怀念已久的快乐。

    我试图找寻的小幸福，真的找不到了。

    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没有痛苦，却也并不快乐的状态。似乎生活一下子变得了无生趣了，曾经因为一朵美丽的花而欢呼雀跃的样子，在现在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不再为了谁的一个微笑而心泛涟漪，不再搜索维特式的纯纯爱情，也不再相信曾经深信不移的所有的所有。

    每个清晨，看着这个庞大的城市，从沉睡中苏醒，成千上万上千万的人一起随升起的朝阳开始周而复始地运转，轰鸣声从远处奔腾而来，然后关上窗，将大地的躁动关在外面，只把浅浅的云留在我的窗前，成为我一天中唯一的风景。好喜欢它们，遥远，却在眼前清晰的呈现，飘渺，却时刻驻足我的视线。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无爱无恨、无恼无嗔了，我以为我翻过了青春的篇章就不再痴狂了，我以为我可以每天沉醉在铅字的静默里，自由支配我有限的情感了。我以为，一切都已注定，没有如果了。其实，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如果的资本了。

    但是，当我看到那张如花的笑靥时，心里为何却是这般五味杂陈。我真的能做到微笑着去祝福么？

    一切已经回不到从前，不管是背叛还是误会，都不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我的。虽然无法面对，虽然还是会心疼，但这终究是别人的游戏。

    梦中，会反复出现一个画面：女人盘腿坐在坑上，边看电视边打瞌睡。另一个房间的写字台上，有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认真地在笔记本里写着什么。窗外，夜色下的花儿睡去了，只有墙边的爬山虎在风中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