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半夜三点多，我睡觉时突然被狗叫声吵醒，外面也不知哪来的二条狗在打架，而且一个比一个叫得凶，吵得我没法睡。想起床去把狗赶走，但那些天北京刚停暖气，夜里还很冷，估计出去一趟回来就更睡不着了，再说半夜起来去和狗斗气好象有点太那个了。但睡不着很生气，一生气就又想到了用友的这些事……正好那段时间我们正在自行开发的协同商务系统也基本完成了，我突然想起，OA系统比起我们开发过的业务管理系统、协同商务系统等软件，实在是简单的多，只不过我们一直只关注业务方面的开发（毕竟这是核心工作），从来没想过这些工具性的软件（我一直认为这种标准化的软件外购就可以了）。但是我们有非常优秀的JAVA工程师和数据库专家，功能强大的各种业务管理系统都是我们自行开发的，如果要开发这么个OA实在不算什么。有继续和他们谈的工夫，早就做完了。我一兴奋，外面的狗叫也仿佛变成了最美的交响乐。我躺着继续想，如果我只是这样开发完了，也太便宜了那些东西。我们前后四次购买过用友的产品，是他们的OA、HR产品在零售业的第一个用户，财务软件年年付着服务费，所有款项从来没有晚付过一天，应当算是优质客户了。合同签得也算严谨，但还遇到这种情况，所以我想我们肯定不是唯一有这种遭遇的。这时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把这个软件做出来，不但要自己用，还要免费发布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找来了我们的工程师，那是一个JAVA高手，我说了一下OA系统的前因后果（他那时新入职不久，对以前的问题不了解）。他是个貌似安静、但干起活来很快的家伙，属于快枪手性格。我刚说了一半、后面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讲，他就窜进了机房，十五分钟之后就破掉了用友OA的加密狗，问了我一句：“用户数加个0、改到1500够吗？要不就再多加几个0？”。我连忙说，加一个0就够了。结果，这个困扰了我（及所有同事）很长时间的问题就这样奇怪地解决了。但我高兴了一会儿，想了想，这样还是不行，我们的合法权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维护？我还是想重新开发、还是想免费发布出去。但这个想法有点疯狂，因为这个产品毕竟是用友的核心产品，我这样说做就做，怕吓着他。于是我试探着把想法说了，最后我问：“如果咱们重新编写一个这样的系统，有问题吗？”，他一愣，说了句 “这个啊？……”，然后停了足有五秒钟——我感到这五秒极漫长，我以为他被吓着了——但没想到他回了一句令我发晕的话：“容易啊”。我极其兴奋，在二个星期内把其它的工作基本结束后，我们立刻就开始了OA的开发。开发期间，我参照OA系统原来的名字“用友致远A6协同办公系统”，把内部产品起了个名字叫“用友不远V9协同办公系统”（V9就是A6倒过来）。开发工作在我们的努力下很顺利地完成了（当然后面的细节优化和测试工作花了不少时间），2008年我们就切换掉了原来的OA，切换非常顺利，而且解决了原来的很多问题（如经常掉线、有些功能速度较慢以及安全性的问题等），并增加了一些新的功能。

OA开发工作开始后我们接着又想，既然OA能这样，那么HR系统为什么不可以？当时的HR系统已经处于基本停用的状态。所以在OA开始开发后，我们就同步开始了HR系统方案和架构的设计。但是，HR系统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而且我们必须做得比原来买的那个系统要好得多。不过，虽然开发难度大了很多，但是，这毕竟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方向！至少不用再与用友做毫无意义的协商（那甚至根本不能叫协商，因为得到的答复就是勒索）。HR系统的整个开发工作前后延续了一年半，不过，我们所实现的系统功能远远超过了原来的想象，非常适合于大型的、多分支机构的企业的人事管理，而且与其它管理系统可以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所以我们又同步进行了培训系统、合同与付款管理系统的开发。在2008年9月，HR系统完成了开发，并在11月正式投入使用，然后只用了四个月的实施时间，就把各种功能全部运转了起来。

在这几年中，我始终在想，可能这种问题并不只是在用友才会发生（就象最近在《画皮SAP》这篇文章中讲得那样），我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我们接触过很多企业，其中有象可口可乐、宝洁这样的五百强企业，也有卖萝卜白菜的小公司，这些企业的员工有受过很好教育的，也有没上过什么学的，但都明白“言而有信”的道理，有时我甚至想：“信”这个字真是造的很好，“人言”为“信”，也就是人说出来就要讲信用，那么为什么这样一个号称亚太地区最大的ERP企业（而且它的这些员工可能都上过不少学、至少看着应当有点教养），不但能把白纸黑字、毫无歧义的合同视若无物，而且还无耻到要求废弃我们合同权益的同时还要我们继续交钱？

我想了一段时间，认为可能是因为这个行业机制或商业模式的原因，ERP软件商需要不断找到新客户把软件卖出去，但只要收到了用户的钱（哪怕只是收到一部分），用户就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当这些软件商找不到足够的新客户（毕竟开发新客户不容易）、又有业绩压力时，勒索老客户也就不足为奇了。而当用户使用上一个管理软件后，有很多事情就要依赖于软件开发商，比如产品升级、故障处理、更换服务器后的重新安装、存储空间不足时的数据迁移……这时用户的每次需求就成了他们宰人的机会，甚至他们产品本身的问题，也要用户去付费请他们处理。这时用户已经花了很多钱，如果不掏钱就意味着以前的投入都打了水漂，所以很多情况下只能继续掏钱。当这些软件商发现这样来钱很简单时，就会继续一刀一刀宰下去。所以并不是说这些软件商的人员本性坏，只不过机制和环境有问题。我们之所以没去起诉、也没在网上发什么帖子，就是因为我觉得画皮不只一个，这并不是个特例。而且起诉或曝光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软件不同于其它商品，你要长期用，现在起诉了、曝光了、把现在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再需要故障处理、产品升级呢……

所以，当初我想把软件免费、并且提供免费的新版本升级、免费的基础服务，可能是一怒之下的想法，也可能是天生喜欢和一些混蛋作对，但后来在开发这些软件的几年中，我开始认为确实只有这样的免费，才是软件行业的正确方向。这样，当一个软件做得不好时，用户可以毫不犹豫地扔掉它，至少不用再象以前那样为已经花了很多钱而心痛，这样就可以逼着软件企业把产品做得更好。这个想法可能有点奇怪，就象一份宣传资料中有一句关于为什么要无偿献血的说明看着似乎奇怪，但很有道理，它说：“因为是无偿献血，所以更能保证血液质量”。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很多免费的优秀软件和服务，如Linux是服务器上最优秀的操作系统、QQ是最优秀的即时通讯软件、还有各种电子邮箱，优秀的OFFICE软件……。管理软件虽然与这些软件有非常大的不同，但是当我们承诺永远免费后，就至少不必再花时间去想怎样宰客户，就可以把精力更多地用来把产品做得更好、把服务做得更好，这也是我们把网站叫“服务社”（www.fuwushe.org ）的原因之一（2006年，我在想一些有关商业交易不对称性的问题时，想起了小时候在部队时常去的“军人服务社”，所以注册了这个域名。去年我才知道这个用友股份公司20多年前成立时就叫用友财务软件服务社，真是缘分啊！但愿他们扔掉的“服务”二字我们能拿好）。

后续：

看了这段内心的独白，我们不得不为用友的流氓感到羞耻，更为他们绑架的千千万企业感到悲哀。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己开发一个应用来反击这种绑架，所以，我们更要为：这个团队的勇敢与分享精神感到鼓舞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