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虽然最终飘落的雪花变成了冰雨流满街巷，雪后的气温骤降至冰点附近，但衣着单薄的我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因为经过一个月的不懈努力，老娘又回来了，而且是在第一场落雪之前顺利出院回家……

很早以前，我觉得老娘在哪里家就在那里，但自从父亲走了以后，我原来思维中固有的很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父亲是我们这一家人的精神领袖，虽然在日常生活里他经常忙于琐碎，在大的关键性问题上时常退缩，但他的作用却是无法替代的，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家有些散了，直到老娘这次病危入院。

如果不是老娘的病情特别严重，我知道姐姐是不会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的。从K市坐飞机赶回H市要6个小时，从Q市到老家要4个小时的车程，在两方面朋友的鼎力帮助下，20点前我赶到了老娘的住院医院，在楼下碰到表哥和堂妹，他们一脸的凝重让我倍感压力……

老娘的病房在三楼，由于等不及电梯的缓慢，我从安全通道的楼梯爬了上去，虽然当时假肢已经磨破了残肢，但我真的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以至于血从裤管里滑落我也浑然不觉。三楼的走廊里站着很多亲朋，老娘在两个人的帮助下瘫软的坐在病床的中间，床边的监视器和鼻子上的氧气，以及白炽灯下那憔悴的表情，让我心里突然一沉而后有些语塞……

我知道这个时候全家人都在看我，我也知道我的一言一行对老娘而言有多重要，稍稳心神，我问她：老太太，你还认识我吗？她说：你是我儿子，你咋回来了？我说：前天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省城医院检查心脏支架嘛，为了给你个惊喜，我就偷偷跑回来接你了，等你情况稳定稳定，我们就立即启程去省城医院。她回答说：好！那一刻我感觉她的眼神儿都似乎有了精神……

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在我弥留之际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之时，老娘的坚持捡回了我一条命。六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的决定与坚持让她重活了新生。后来老娘曾风趣地对我说：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一命还一命，咱俩扯平平！当时还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而现在回头想想，亲情其是一笔永远也抹不平的帐，也不能够用欠不欠来衡量。

早些年由于家境较差，加之老娘体弱多病，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为了不再让老娘为了药费发愁，也为了不再拖累家人，伤残后的我离家南下，其后的日子不管多么艰辛，不管遇到再大的困难，我都会咬紧牙关逐一挺过，在家人过上好日子之后，我又选择了默默离开，看上去让老人有一个好的生活，远离他们不再拖累他们，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漂亮的一件事儿，但通过老娘这次生病的经历，我忽然觉得自己原本的想法是那样的可笑，在亲情面前，其实拖累与否只是一厢情愿的东西，它并不是别人的负担，也没有人把这个看做负担……

老娘入院第五天，通过努力终于把她弄到了单间病房，这个地方虽然花费大一些，但比起普通病房来说，至少环境上要好的多。也就是在这一天的傍晚，我发现不管你问她什么，她都好像欲言又止说不出来，有时说出来的话也是词不达意，而后老娘的思维也开始出现混乱，它居然认不得任何人，那一刻我痛苦极了，突然觉得，其实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亲人的突然离去，而是她与你面对面却不再认识你是谁？

其后的日子里，医院给老娘试用了一种非常规治疗新药，我在一些文献里也翻阅到了一些辅助治疗手段，不但一句一句教她说话，而且帮她捋顺混乱的思维，就这样日复一日，我的不厌其烦终于收到了效果，也许是苍天有眼，突然有一天，当我把头伏在她耳边说话时，老娘突然小声对我说：娘又回来了，又能陪你十几年了！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直到出院时，老娘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语言功能也恢复了大半，虽然肢体上略有障碍，但总体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在我生命中要感谢的人有许多许多，老娘就是其中一个，她不但给了我两次生命，而且也让我见证了一个人生命力的顽强。我想，不管未来会怎样，不管别人会怎么想，我都不会再颓废下去，因为我有一个生命力顽强的老娘，是她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坚强，也愿她今后的生活久久长长！

因为……

娘若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