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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读了差不多一整夜的散文,今早起来,又读。烦了,不知怎么地就躺到了床上。有一本书放在床边桌上,是《沈从文作品集》,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504页纸,不算薄的一本。封面设计得很普通,下方有一个椭圆的沈老的头像。架着一幅老式的眼镜,嘴咧的很开地向我笑着,更象是我中学时期一个慈爱的“老”老师。随手翻开,又是《一个多情水手和一个多情妇人》这一篇。
“我的小表到了七点四十分时,天光还不很亮。停船地方两山过高,故住在河上的人,睡眠仿佛也就可以多些了。小船上水手昨晚上吃了我五斤河鱼,吃过了鱼,大约还记得着那吃鱼的原因,不好意思再睡,这时节业已起身,卷了铺盖,在烧水扫雪了。两个水手一面工作一面用野话编成韵语骂着玩着,对于恶劣天气与那些昨晚上能晃着火炬到有吊脚楼人家去同宽脸大奶子妇人纠缠的水手,含着无可奈何的妒嫉。” 。
这样的句子很好。质朴、平和,舒缓得象家乡那条清澈的小河。一下子抓住了我。激起了我对这种叙述方式狂热的崇拜。我越来越讨厌修辞过多的文章,迷恋起汪曾祺、孙犁这些老人来。这是第几次读这一篇了?忘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胸中泛起的,略有一点急噪的情绪,将阅读速度放到最慢,一字一字地读起来。
文字开始活跃起来,有了颜色,有了声音,有了感情。我的眼被文字牵动着,心也被文字牵动着。湘西那条湍急的河流就在眼前,河面上忙忙碌碌的水手、木筏、湿冷的空气,一切都那么生动。
读一段,我要停上了两分钟,细细地咀嚼一下。牛保的形象为什么如此鲜活?为什么段落与段落的转折会了无痕迹? 沈从文、汪曾祺、孙犁的语言与结构各有什么特点?
……
只听到河下小船邻近不远某一只船上,有个水手哑着嗓子喊人:
……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场景,活生生就跨了时空摆在面前。它是自然的,又是丰润多汁的。是曼妙空灵的,又具体而有味道。既按时间推进,又有凌驾时空的想象。文字是质朴的,空间却是多棱的,叙述是舒缓的,内在的节奏却张驰有道。这样的文字,可供人反复品味。
文章很长,读到一半,我将书放下,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文章能删掉一些吗,很多的细节,似乎跟主题很松散,如“小船已到了辰河多滩的一段路程,长潭尽后就是无数大滩小滩。”一段,与文章主题的关联度有些疏远,可浓缩一点吗。这个问题,等读完全文再思考吧。
突然被我音响里的乐曲震了一下。放的是一首印象派作曲家德法雅(Manuel de falla)的“西班牙花园”,我一直没听懂他要告诉我什么,也懒得去翻资料。但很喜欢那段交织着动感旋律和人声的开头。就象阅读这一篇文章一样,没有事先预定。只是信手从CD架上拿来放进CD机里去的。我的手随旋律抖动了几下,望了一眼窗外,心想,有了艺术,真美好,人就不再孤单了。
继续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