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美貌不多情

    中原地区自古不乏俊男美女。俊男如潘岳，美女如蔡琰。潘岳，又叫潘安，西晋时河南中牟人氏，表字安仁，小字檀奴。此君“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是纵贯古今、无人能比的超级“帅哥”。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云：“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刘孝标注引《语林》：“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连老妪见之都“以果掷之满车”，“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何况青春萌动的少女？凡此君从洛阳城经过之处，举城皆空，争相狂追，以至于洛城人家在其出门时尽遣女子出门游购，伺机能与之交好。于是，潘岳所到之处，女人成堆，骚乱异常，决不亚于当代男星的歌友会场景。当时有个叫张孟阳的人，本人容貌欠佳，但就像东施效颦一样去玩弹弓、射猎和郊游，但每每迎来的不是“老妪以果掷之满车”或妇人“连手共萦之”，而是众人不满的辱骂、吐唾沫、扔石头，倒也收获不小。

    自古以来就有“才过宋玉，貌比潘安”之说，其实潘岳并不缺少才气。钟嵘《诗品》曾谓：“陆才如海，潘才如江。”潘岳虽然喜欢玩弹弓、射猎和郊游，但他诗词书画，无不精通，并且还做过多年的县太爷和其他官吏。按理说，有此无古无今之貌，旷世绝少之才，在其封建时代，即便飘飘然不知所以，娶个三妻四妾也不为过。可潘岳却恰恰爱情非常专一，是忠贞爱情的楷模。他十余岁时与出身名门的结发妻子杨氏定婚，此时，他就写过《顾内诗》云：“乐情既来追，我心亦还顾。形体隔不达，精爽交中路。不见山上松，隆冬不易故？不见陵涧柏，岁寒守一度？无谓希见疏，在远分弥固！”婚后更是对杨氏一往情深，忠贞不渝。杨氏不幸于元康八年（298）去世后，潘岳心肺俱裂，写下了《杨氏七哀诗》、《悼亡赋》、《哀永逝文》等，特别是那令人涕泗横流的悼亡诗三首，更是让人尽牵悲怀。此三首悼亡诗缠绵悱恻，凄婉真切，情意绵绵，继《诗经·邶风·绿衣》之后，开中国悼妻诗名篇之新风，让人读后无不伤心落泪，感动非凡。蒲松龄《读张视旋悼亡诗并传》说：“潘郎人说太情深，事到关情自不禁。邻笛听来犹下泪，况堪短烛照遗簪。”潘岳的悼亡诗对对唐代河南籍文学家元稹曾产生了巨大影响，以至元稹在其妻子离世后也写了不少类似的诗文（后附元稹《遣悲怀》两首）。

    潘岳不仅爱情专一，而且也是中国古代有名的孝子。由于父亲早亡，在他为官时，就把母亲接到官府赡养，极尽孝道之美。后来母亲年老病弱，他干脆辞掉官职，回家专事孝敬之道。著名的《二十四孝》中有潘岳弃官奉亲故事一则，还附有赞美诗一首：“弃官从母孝诚虔，归里牧羊兼种田；藉以承欢滋养母，复元欢乐事天年。”

    潘岳有此品质，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古老厚重的中原文化对他的熏染。当然，潘岳晚年也是有不义之嫌的，《晋书·潘岳传》云：“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并由此而招来杀身之祸。不过，他对爱情的专一和对母亲的孝敬却始终未曾动摇过。

    现如今，快乐男生、超级男声、好男儿等等美男选秀节目充斥荧屏，但那些在女粉丝嗷嗷起哄中诞生的美男们，是否还保有潘岳的修养，则不得而知。

附录一：潘岳悼亡诗三首

其一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髣髴。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怳如或存。回遑忡惊惕。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隟来。晨溜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其二

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凛凛凉风升。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展转盻枕席。长簟竟床空。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独无李氏灵。髣髴覩尔容。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上惭东门吴。下愧蒙庄子。赋诗欲言志。此志难具纪。命也可奈何。长戚自令鄙。

其三

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奈何悼淑俪。仪容永潜翳。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亹亹朞月周。戚戚弥相愍。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附录二：诗经·邶风·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附录三：元稹《遣悲怀》（选二）

其二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其三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