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记琴操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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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忍碰触这个柔软所在,尽管主人公留在历史天空中的印迹远不及祝英台、苏小小以及那个千年蛇妖。可是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始终以一种冷艳、幽绝的气息酝酿以至发酵,直到我调整好呼吸及步履,行至玲珑山下。
这便是琴操。
最先是在民国年间富阳那个情种郁达夫笔下,结识了这个名字,“山亦玲珑水亦清,东坡曾此访云英。如何八卷临安志,不记琴操一段情。”从此即一心访玲珑访云英,久不成行,并非忙碌,实乃心下的那一丝敬畏与惶恐,担心自己的莽然而惊了那一份幽清。
于是,才等得自己腌制了一些岁月的时候,直面生命中的花开花落,从容淡定地走上前去。因为此时,迈上石级的步幅不再青涩慌乱,旷达宁静,才不至扰了地下人的一帘幽梦。
迈上进山的第一阶,我竟下意识地回望。我以为身后即为红尘滚滚的西湖,我想探寻曾经的兰舟画舫,那些酒宴唱和,那些香风酒旗,那个在秦少游、黄庭坚等才子佳人簇拥下,低眉漫弹的曼妙少女,唇齿若兰地唱着“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然后再从万丈红尘一步步走向晨钟暮鼓。
这位遗落于宋代的女子,据说能弹一手天籁般的琴声、与其琴声齐名的美艳以及令大学士秦少游称奇的才华。那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的《满庭芳》,后人虽多误归于秦学士名下,其实出自琴操自弹自唱时的信口道来。这样一位奇绝女子断不会寂寂无闻,自然引起各界要人的追逐与侧目。彼时,名满天下且身为杭州父母官的苏东坡自然在此之列。
有时就想,如果没有当初西湖上两游船的猝然相遇,是否会有之后玲珑山上的古佛青灯?人海虽茫茫,相遇已注定,人生的际遇扑朔迷离,却又在冥冥中编制了程序,上演着生命中不可逆转的宿命与定数。
其时的苏轼已有发妻及朝云,自认阅人无数,起初对有关琴操的传闻将信将疑,于是才有那个长老与参禅的答对。我不通佛,对苏轼从“湖中景”到“景中人”再到“人中意”一路问来的深义不甚了了,也许这已并不重要了。在我看来,皆因琴操年幼早慧,或许还有早年家道中落的凄凉,过早地看透世间炎凉,生命皆如烟花易散,遂在这如花年华,遁入深山。
我不知道,1000年之前的玲珑山,一如现今的幽静?至少禅意无边吧,冰雪聪明的琴操,将自己的少女之身托付这方山水,似乎隐含了些深义的。玲珑山与西湖之间远近适宜,既不是缈如烟水,也非甍肆勾连,这样的若隐若现间,断不会再有西湖里的船头相遇。况且,这里的确山水玲珑,山虽玲珑却苍翠可人。除却山,水也清秀妩媚,山下的玲珑湖静如处子,一如琴操的绝美容颜。大概,这一山一水,足以慰藉一颗久经风尘的心。可是人世间的那种牵挂,那隐隐的情愫,那绝世才子与绝色女子的惊鸿一瞥,已深植心间,无论如何脱俗,这二位也是难免落进才子佳人的千古情节,该是怎样的萦徊于怀……早在我走进玲珑山之前,就不止一次地臆想,这玲珑与西湖之间那长长的瞭望,虽未隔千山万水,却也承载着无际的忧凄苍凉。
看来这也是注定的。当我尽量放轻了步子一阶阶迈上玲珑的山巅,又辗转找到杂草中的荒冢,整个身心立即被穿越了时空的惊悸攫住,这样的杂乱破败,这样的孤寂凄凉,这样的遗世独立,哪有当年湖面上的粉靥笙歌?当时年少,春衫亦薄,就在那样的湖光山色间遇上了那样一个人,于是人生顿然换了颜色。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长长短短,我相信史料里有着太多的演义与想象,只是,面对苏轼屡次前来劝说,琴操执意不回。不知,当天命之年的苏轼一次次策马而来,又一次次丧气而归的时候,形削骨立的琴操会否为之动容?是什么让这位才色女子心如死灰?以至在仕途多舛的苏轼先后被贬惠州和儋州后,斯人已去,心扉即闭。24岁,在生命的黄金季节,恹恹离世,徒留这一抔残土,引人幽思。
下山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亭子,模样亦是玲珑。遂绕道前去,正面的三个字仅仅认出一个“亭”,另外二字是怪异的篆体,任我将周围意境猜遍也无丝毫收获,无奈之下问一旁占卜之人,他用生硬的普通话我终于听出是“收春亭”。哦,“收春”!于是回转亭下,久久驻足。收春,何等美妙!断不是琴操当年的心意了,那样一颗冷绝风尘的心,如何将春收住!如琴操苏轼这等绝世绝色之人尚且奈何不得,何况我辈。
一个风烛残年,一个如花似锦。而命运,却与光阴一起,山亦玲珑,水亦清。
怅怅地,蓦然就想起阿根廷那个老头——
有一行魏尔伦的诗句
我已回忆不起
有一条毗邻的街道
是我又脚的禁地
有一面镜子
最后一次望见我
有一扇门
我已在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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