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是魔鬼与天使集于一身，是言重了。但他的确是个相当分裂的物体。

是这样的：

当他穿着松松垮垮但极舒服的家居衣服，比如旧的大t恤和大号棉绸海滩裤，陪着我在小区散步的时候，我常常觉得拉一条土狗跟在后头都比他有面子。很多时候他还会脱了上衣，露出肥硕的胸部，一边喝啤酒，一边吃油炸花生米，那一瞬间你会头脑微微发晕，心想自己为何如此糊涂，嫁了个小县城的西瓜或者猪肉档主。

但是，当他把身体装进剪裁合体的笔挺衬衣里面，再装进时尚感强的小西装，再打一条细窄的小领带，挂上一副黑边小眼镜，蹬一双显然价值不菲的皮鞋，皮鞋里面的袜子亦是很好质地的，就感觉他从蛮荒走向了文明，从县城的猪肉档踏上了欧洲的火车头等厢，是饭后燃一支上等雪茄，配一小口威士忌的绅士。

加之，他在陌生人面前不爱说话，表情有些淡的冷漠，说得好听点酷酷的，说得不好听是装B。那个时候，很多人以为他是日本人、台湾人、香港人，跟他说英文、说粤语，以为他是建筑师、设计师、奢侈品高管，唯独不知道他来自全中国最土的河南省，以前还夹个小皮包摇头摆尾做过公务员。去年连干邑镇的法国人都赞他品味好，昨天是王小慧夸了他，据说还有个陌生女生，专门端了杯红酒过来，只为赞美他穿得有气质，那个女生刚卸任了德国宝马艺术馆的馆长职位，如今是王小慧的专职助理。

最近他以猪肉荣形象陪我晚间散步的时候，他带上一只小足球，一边走一边踢，玩一些自得其乐的花样，朝每个还没有入住的人家的铁门射门，咚咚作响，表情像《童年往事》里面在街边打台球的精力无处发泄的阿哈。洗澡前还做几十上百个掌上压，一星期下来肩膀和胸脯果然结实了很多。他亦经常流连于镜前，摆各种健美姿势，脸上还搭配各类放电表情，大约在揣测自己如果从事“鸭”这个行业，应该被分为什么类型，受欢迎的程度如何，肉金几多。这把年纪的男人多半还有些搞笑的自恋，他的同学和同事们，常常在吃饭的时候畅想自己的“鸭潜质”，连“英伦归来电发男，酷似木村拓哉”的小卡片宣传语都拟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常穿一件紧身黑t恤，背上印了只很恐怖的大蜘蛛，颈上挂了条镀金链子，链子下面坠了个金色的小酒瓶子（其实是absoult送的小纪念品啦）。他突然发觉，每次这样出门的时候，楼巴上都没有人敢跟他坐并肩的座位，那些人宁愿坐到很颠簸的后面，宁愿跟一个显然是电话狂的师奶坐一起，甚至宁愿等下一班，连司机数空位的时候都刻意省略掉他身边的那个位置。

“老婆，”他显然用得意的表情跟我说“他们肯定以为我是黑社会！”，一边喝了一大口啤酒，一边给我夹了块肥腻猪头肉，看上去较文明的我喜欢吃这个，他则基本上是个素食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