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贞教育还是综合教育（三）

—— 美国关于学校性教育的争论

 

王友平博士（美国加州、仁爱医科大学教授）

 

邓明昱博士（美国纽约、东西方性学研究所教授）

 

3  争论的焦点 —— 3.1   哪种模式更被社会拥护？

   

从上述历史演变和观点展现中可以看到，两种模式代表着两种不同的社会力量。在表面上看两模式虽有重叠，但更多的是不同侧重。其重叠部分是为其侧重部分做“掩饰”的。

 

“综合性性教育模式”出现在前，是从避孕节育出发，特别是从妇女的流产权利出发，为把个人，尤其是把妇女和青少年从一统的道德宗教约束下解放出来为目的。当然，减少青少年怀孕、生育和性病是公开的且最易被人们接受的口号。这一模式的扩展无疑地与上世纪后半叶全球性的后现代主义出现有关。在抛弃一切信仰，拒绝一切标准，否认任何“绝对”权威，完全个人化，最大自主化的思潮中，借著1953年金赛博士的冲劲，将几千年来被人们压抑回避的性话题带到了课堂上。

 

        出现在后的“单纯禁止性交模式”能够后来居上，成为更多学校采用的模式[21]，不仅仅是得到政府的支持。关于美国的传统这一点，中国人大多了解浮浅，很多在美居住已数年者亦没有深刻思考过。截止目前，美国多数人[1]是信仰耶稣基督真神论的有神论者。别看很多人已不去教会，平时也爱看与性有关的娱乐消遣作品，但他们在根本上并未放弃美国的立国准则，即从圣经的教导为道德标准的最终底线。这是美国的文化传统，如同中国人信奉儒家学说，再加上一些佛教道教思想一样，绝不会轻易变更的。所以，虽然多数心理学、社会学、生物学、尤其是性学专家倾向于综合性性教育模式，媒体也几乎是追求自由而对抗政府，但对大多数成人来讲，包括上述学术界和传媒界的成人在面对自己的儿女性教育时，根深蒂固的传统和信仰使他们站到了“单纯禁止性交”的立场上。然而，有多少人是支持“综合性”或“单纯禁止性交”的，却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一个争论焦点。

 

3.1   哪种模式更被社会拥护？

 

3.1.1   地方政府与学区主管的态度。AMCHP (The Association of Maternal & Child Health Programs)是得到美国卫生部所属MCHB和CDC (The 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rention，国家疾病防治中心）支持的，已有60年历史的民间机构。它也得到许多其它民间组织和商家的支持。在推动“单纯禁止性交”模式的性教育中承担了重要角色。在其1998年的调查报告中指出，全美90％的州长指定该州执行此模式，9％的州通过法律实施此模式，78％的州收到学校欲实施此模式的课程计划和资金申请，46％收到社区机构的申请，61％的州在州内各校全方位推广，69％的州与各类机构建立实施与研究的协调组织，42％的州同时针对家长和成人开展教育，55％的州利用媒体同时施教。AMCHP的报告还指出，执行此模式的州在1996年只有17个；1997年跃升为47个州[21,17]。该报告特别列举了加利福尼亚、马萨诸塞、爱德华、佛罗里达和纽约几个州开展的“It's up to me”，“IGCAPP”，“It's Great to Wait，Sexual Abstinence Until Marriage”，“Not Me，Not Now”等“单纯禁止性交”教育的方式方法和成果[21]。

   

然而根据AGI 1999年的报告，似乎真正实施“单纯禁止性交教育”的州并不如AMCHP所说的那么多[16]，许多课程包含了大量介绍节育流产知识，即并不“单纯”。AGI在2004年5月发布的另一个报告亦说，包括哥伦比亚特区在内的全美州区中，有45个州立法实施性教育（Sex Education）或性病教育（STD Education)，余6个州并无强制性的法律。在所有立法的州里只有21个要求严格按“单纯禁止性交教育”模式施行性教育，25个要求严格按该模式进行性病教育；另9个并不要求严格的“单纯”，只要提到“禁止性交”即可；还有17个州明确要求在性教育中讲避孕措施，17个州要求在讲性病时介绍避孕措施。这一报告认为，真正严格实施“单纯禁止性交教育”模式的只有一半的州区[22]。

 

3.1.2   教师的态度。 AGI的另一个研究指出，公立学校中支持性教育的教师的确在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有大幅提高，支持“单纯禁止性交教育”的教师从1/50跃升到1/4，另3/4也强调讲“禁止性交”，应优先于讲避孕。但同一研究亦指出，教师认为应当讲授的与他所实际讲授的有区别，尤其是超出“单纯”的那些问题。例如，几乎100％的教师认为关于禁止性交、STD、HIV三项内容的每项都应当教授，而实际上90％以上的教师也传讲了这些内容。但是，90%以上的教师认为应讲节育，但不足80％实际上讲节育；近90％认为应讲流产，仅60％多一点讲了流产问题；80％多认为应介绍如何用避孕套，只有50％多一点实际上做了介绍；近80％认为需要谈性向（如同性恋）问题，其实仅50%在课中讲此项。研究认为，严格的“单纯禁止性交”模式阻碍了教师传播必要的知识。教师们不愿承担社区的压力，尽量避免讲一些所谓敏感话题[23]。SIECUS的报告更说高达61％的教师自诉他们使用的是综合模式[24]。

   

关于教师的态度，我们看到一些从支持“单纯禁止性交教育”模式阵营而来的泛谈文章，但尚没有查到与AGI对抗的大规模调查报告。

 

3.1.3   家长的态度。AGI引用KFF(Kaiser Family Foundation)1998年的报告说，仅1/3的家长认为应当单单讲“禁止性交直至结婚后”，但其中77%却同时认为应讲如何避孕工具。该研究认为，家长和政府对“单纯禁止性交模式”的认识并不一致，并认为家长其实支持综合模式[25]。

   

Advocates for Youth和SIECUS 2001年联合发布的长篇综合报告中引用约50个研究和文章的数据说93％的美国成人支持综合模式，仅24％支持“单纯禁止性交”模式，甚至70％反对后者[24]。

  

      针对SIECUS的这一专题报告，CASH (Coalition for Adolescent Sexual Health)聘请Zogby International这一专业社会调查机构，逐字逐句照搬SIECUS的教学大钢，CDC建议的教学大钢(CDC-Promoted abstinence-plus-condoms sex education curricala)，和其它两个综合模式的课程大纲中的字句，呈现给家长，经统计学处理后公布出了一个近百页的研究报告，批驳说SIECUS的研究是建立在精密设计的误导用语上的产物，不能反映实情。而CASH委托Zogby的调查则让家长真实读过“综合模式”和“单纯禁止性交模式”的课程内容后才做判断。2004年出炉的这一在2003年实施的研究指出73.4％的家长支持“单纯禁止性交教育”，61％～75％的家长对不同版本的综合模式课程投出了反对票[26,27]。SIECUS和CASH的研究报告都极长，内容详细广泛，本文不能一一列举，请读者自己去研读。本文以为值得一提的是NCPTP (The National Campaign to Prevent Teen Pregnancy)2004年12月公布的最新全国调查结果并与以前历年调查相对照的数据，得出的结论似乎同时支持SIECUS和CASH各自的一部分，本文将择其部分内容在下面这个分题中介绍。

 

3.1.4   学生的态度。 AGI曾在2000年底，以一份研究男性高中生的性教育状况报告为主要依据指出，1988年时93％15-19岁的男学生已接受了不同课程的性教育，1995年更升至95％。但具体每个学生接触到的知识不均衡且对许多男学生来说是不充分的。例如接受艾滋病知识的人从1988年的73％升到1995年的97％；接受如何对性交说“不”的知识的人仅从58％升到75%；更有30％男学生是有了第一次性交后才得到相关教育。AGI的推论是“单纯禁止性交教育”妨碍学生得到充分的知识[28]。那么学生自己是如何评价的呢？请看NCPTP调查的部分结果[29]：

 

表2 关于“你如何认为社会应当给中学生一个清楚的信息—

‘至少在中学期间应当禁止性交’”的回答（占被调查者的百分比）

 

	2004年		2003年		2002年		2001年		1997年
评价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重要	91	94	94	91	93	93	95	93	95	95
很重要	74	67	79	66	81	72	78	66	－	－
较重要	17	27	15	25	12	21	17	27	－	－
不重要	7	6	5	8	5	7	5	7	－	－
不太重要	5	4	3	5	3	4	2	5	－	－
根本不重要	2	2	2	3	2	3	3	2	－	－

 

表3 反映“禁止性交”和“综合教育”两模式的一组回答（百分比）

 

	2004年		2003年		2002年		2001年
同意下列说法的人数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青少年不应性交，也不必得到避孕物品”	19	24	20	23	23	24	15	18
“青少年不应性交，但应当可以得到避孕物品”	67	57	71	59	66	56	73	56
“如青少年有了避孕物品就可以性交”	12	18	7	18	9	19	12	25

 

表4 关于“你期望青少年在性教育中更多地得到哪些信息”的回答（百分比）

 

	2004年		2003年		2002年
期望得到的信息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期望更多介绍“禁止性交”	14	9	18	9	16	10
期望更多介绍避孕	6	8	5	11	4	12
同等介绍“禁止性交”和“避孕”	75	81	74	60	76	64
信息已足够，不必再增加	1	2	1	13	N/A	N/A

 

表5-1  关于2004年回答“如果对青少年说‘不要性交。如果性交就要采取避孕措施’，

你总为这种教育是鼓励性交吗？”的结果（百分比）

 

	一般成人	学生家长	青少年
是	41	44	31
否	51	49	68

 

表5-2  关于2001年～2003年回答“若对青少年讲‘中学期间最好不要性交，但你应学习有关避孕的知识。不过我再次强调请不要在中学期间性交’，你认为这种信息是清晰的还是令人迷惑的？”的结果（百分比）

 

	2003年		2002年		2001年
回答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成人	学生
信息清楚（既不支持性交，但又建议学避孕知识）	68	77	66	72	71	75
信息令人迷惑（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性交）	30	23	32	27	28	24

 

       从表2可知，无论成人或青少年，都支持“在中学禁止性交”的教育。表3、表4、表5-1和表5-2说明总体上讲青少年和成人都赞成既讲“禁止性交”也传授避孕知识。而表6则表明家长和学生都对目前性教育评价欠佳，以家长更为甚。很遗憾，研究未告诉我们人们到底对什么满意，对什么不满意。

 

表6 对“请你评估你所参加或知道的性教育课：

从最好的A到完全失败的F，5级中选一个等级”的回答（百分比）

 

	A	B	C	D	E
家长	8	18	19	8	8
12-14岁学生	31	35	13	2	2
15-19岁学生	16	37	25	8	8

   

如果说NCPTP是明确倾向反对“单纯禁止性交”则“HKFF (The Henry J. Kaiser Family Foundation)”是几乎全力支持“综合性性教育”的。然而，HKFF在2004年公布的2003年10月的研究却和NCPTP有类似结果，即不能否认任何一模式。例如，50％的中学生认为成人婚前性交是错误的，83%认为是人类“罪性”的表现；63%认为青少年婚前性交是错误的，77%认为是“罪性”。62%为“禁止性交”应该是全体中学生的标准。57%认为婚前性交对心身有害。对“abstaining”这个词的理解，95％的学生认为应包括禁止性交，89%认为包括禁止口交。认为性教育应是强制性的占66%，选择性的是32%。93%认为应该等到婚后再性交，但同时认为应教导如何孕育、避孕、流产及有关性病知识的学生分别占96%、94％、85％和9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