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昨日重现 |
时间过得飞快,冬天来了。这个工程像跑马拉松一样,干干停停,一年的工期拖成了三年,现在终于基本完工了。散伙饭吃完后,项目部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回家过年了,谁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重新聚在一起。我因为负责决算,所以注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终于,工地上只剩下了我和阿文。
我把阿文拴在房门口。寒冷的冬夜里,它撕破夜空的叫声经常把我从梦中惊醒。人说,拴着的狗才咬人。我经常想:大部分狗的天性也是怯懦的吧!面对未知的动静,如果它是自由的,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被链子限制了自由的狗,因为无路可逃,所以只能用拚命的吠叫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
那段时间,我很烦,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却又把握不了未来的方向。工作上的事情也很棘手,没有人指导帮忙,还要面对甲方微妙的人事关系。晚上,我会带着阿文在空旷的场区里散步。这时候,一切烦心的事似乎都暂时隐去了。没有你不想做却又不能不做的工作,也没有需要你笑脸相迎的人,只有一条狗。你或许不能向它诉说自己的心事,但有了它,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独。有时候,我会小跑几步,阿文会欢呼雀跃地在我身边跟着跳着撒欢。我经常抚摸它头上的皮毛,从头往下,一路抚摸到它的背。它会很享受的眯着眼睛,或是用嘴蹭你的腿,像个撒娇的孩子。
临近春节,我也回家了。工地上临时雇了个当地农村的老光棍看门,阿文也托付给了他。
春节过后再见到阿文,它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皮毛粗糙打绺,看到我也没精打采,没一点精气神。听看门人说,过年这段日子,阿文经历了一场劫难,能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有一天,阿文在和看门人在大门外闲逛的时候,一个养狗的当地人带着一大群狗经过。尽管已是年老体衰,但阿文依然对狗群里的一个mm动了春心,不顾看门人的喝斥召唤,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的心上狗去了。看门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睁睁看着它跟着狗群进了附近村子里的一户人家。那一带是有名的民风刁悍,看门人上门索狗,却被狗群主人一口回绝,坚持说阿文是他的狗。看门人无奈,第二天找到甲方一个本地人调解,才用120块大洋把它赎了回来。
不知阿文在那里的一夜经历了怎样的虐待,回到家的阿文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连东西都啃不动了。大家猜测可能被那个可恶的人灌了某种药,十分命已经死了八分了。看门人熬米粥喂它,它勉强吃一点。过了几天,总算缓了过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它再也不是过去的阿文了。它见人似乎有一点畏惧,不会轻易和你亲热,身体也彻底衰弱了,连路也懒得走,只愿意在它的窝里晒太阳。
那时候,我已经决定辞职了,但受项目经理的委托,在离职以前,负责把工程最后一点扫尾的活干完。我不得不又回到了工地,这一次,只有我一个管理人员坐镇,身兼负责人,采购,预决算,财务,后勤一切工作。我很烦,阿文依然是我的伴儿。
这时候,非典来了,我和一班工人被困在了工地上。当然,还有我的阿文。
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很少出门,整天在场地里东转西转,阿文几乎不离我左右。那是一段人心惶惶的日子,虽然我们的工人也出现了发烧被医院隔离观察的事,但总算有惊无险。生命的脆弱,未来的难以预知,我思考着。这一次,我和阿文真的算是相依为命了。
非典解除的时刻,也是我辞职的时刻,我的新单位依然在这个院子里,我跳槽到了我们的甲方。
当我回原单位办完手续再次回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院子时,阿文已经不在了。听说它被我们的司机拉回农村老家了,因为工程真的全部结束了,它也就成了一条无家的狗。
阿文的一生,我不得而知,我们只是相伴走过了一段不长的时光。我们没有那种小说电影里狗和主人之间那种感人至深的情感。在它的生命里,我只是一个过客罢。
我很快离开了那个院子,离开了那个城市。那两年,我的生活总是在变化着,我总要面对新的情况,适应新的环境。苦恼彷徨的日子里,经常会回首自己走过的路。奇怪的是,对自己的这段经历,最念念不忘的,竟然是一条狗。
我偶尔想,现在,阿文一定在某个农家的院子里,懒洋洋的打盹晒太阳吧!旁边放着吃得光溜溜的饭盆。当然,它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挑肥拣瘦了。这家的孩子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叫它。(当然,不一定是叫阿文了,它说不定有新名字了。)然后,它爬起来,跑到孩子的身边,用头蹭着孩子的腿……
或许,阿文早不在这世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