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

邵顺文

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9月4号，我出差去苏北两市。5号晚上九点钟，我返回南京。陈老师与孩子见我回宁，觉得我的速度令人诧异。

我笑了笑，算是对他们睁大了的眼睛的一种回答。

半夜，女儿敲门。进来后，哭哭啼啼地对我讲：“爸爸，我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一晚到现在，我一刻也睡不着。”

我让她在我身边躺下。她说：“我的眼睛也肿起来了，就是睡不着。”

给她掖好被子，我问她：“那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

她说：“我满脑子都是三角形。爸爸，我怎么会这样呢？”

我笑笑，对她讲：“你刚刚开学，一下子改变了日常生活的节奏，没有适应过来。一两天就会好了。”

她对我讲：“好像我每学期开学都是这样的，都是你带我睡觉的。”

我用手轻轻拍了拍她，叫她定下心来，安静地睡觉。可是，我只听到她叹息的声音。因为旅途劳累，只一会儿，我的眼皮就合上了。我估计，那会儿，即使用一根钢管把我的上下眼皮支起，也没有办法阻止它们合到一块。

再次醒来，女儿还是没有睡着。她嘤嘤嘤嘤的低泣着。我知道，我不能不动点脑筋了。

我问她：“你是不是担心什么呢？”

女儿说：“也许吧，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担心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三角形。”

我说：“你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因为你有一个了不起的爸爸。”

我的这话似乎触动了她。她停止了哭泣，问我：“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说：“爸爸出差，按说两天时间赶不回来的，可是，我硬是赶回来了。你猜为什么？”

她说：“我猜不着。”

我告诉她：“因为每学期开学的时候，你都有失眠的习惯。还记得上学期你失眠的事情么？”

她说：“上学期，我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唱歌给我听，你就会两首歌，一首叫《小螺号》，一首叫《外婆的澎湖湾》。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笑了：“你的爸爸只会两首歌，可却是最伟大的。因为我算到你今晚睡不着。开学第一天和第二天，你因为劳累，基本是倒头就睡。第三天，生物钟开始在你们身上起作用了。不是你一个人睡不着，很多同学都睡不着。我昨天一天，去了盐城、阜宁、淮安几个地方，匆匆忙忙赶回来，就是因为我算到你晚上失眠，回来陪你的。有这样厉害的爸爸，还有什么事情让你担心得睡不着觉么？”

女儿笑了。我再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从她只有半庹长起，一直到和我差不多高，这么长时间，只要她睡不着觉，我都是这样拍打她，哄她入睡的。

一会儿，我的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我知道，她已经进入梦乡了。

早晨起来后，我问女儿：“后来你睡得好么？”

女儿说：“嗯，睡得很香。谢谢你。”

她蹦蹦跳跳地去问陈老师：“你说，爸爸昨晚为什么那么晚还要赶回来？”

陈老师一头雾水，笑着说：“也许，他是想我了。”

女儿说：“错了，爸爸说了，他算到我晚上失眠，特意赶回来哄我睡觉的。”

我也笑了，说：“爸爸还算到你脑袋里装着什么。”

女儿一愣，说：“装着什么？”

我说：“三角形。”说完，我用手指在眼前扮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摸样。透过这个三角形，我看到女儿正在“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的笑，仿佛是从她舌尖上滑出来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