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宿迁，在盐宿徐高速公路上看到两只鸟，让我难以忘怀。

一只是死鸟。它静静地摊在地上，羽毛凌乱，血肉模糊，看样子，刚刚被汽车轧死不久。另一只是活的，它静静地守在那只死去的鸟身边。

我坐在车辆右侧的窗口。当我们的车驶到那一对鸟身边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它们。但是，突然从车前升起的一只鸟让我感觉到格外惊奇。它在我的视线里升起，只升起到比我们的车高出不多的位置，然后，停留在半空，盘旋着，似乎有不愿离去的意思。行路几何，这样的情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我把眼睛投向了地面。

这时候，我看到了地上摊着的那只刚刚被前面驶过的某辆车轧死的鸟。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霎那，我的眼睛竟然突然一热，连忙用手掌擦向自己的眼帘。

车辆转瞬就驶离而去。我打开玻璃，从车窗向后看去，就看到那只飞起的鸟居然又落了下去，落到那只死鸟的身边。

它究竟要干什么？是想为另一只鸟做最后的送行？还是想把它从干燥的水泥地面上叼起来，放到另一个地方安葬？抑或是想静静地守在它的身边，等待一辆疾速而来的车辆，在同样的地方把它轧死，让它完成自己的陪葬？

这个答案，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已经深深感动于这只盘旋的鸟。无论是什么原因让它留在它的同伴身边，这只鸟都值得我用心记取。

在一只鸟的身上，我想到的是人的影子，和人对爱情的诠释。

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最懂得爱情的，并不是人，恰恰是那些被我们瞧不起的生物体。所以，世界上最知道珍惜幸福的，也不是人，而是那些花朵，那些树木，那些虫子，那些飞鸟，那些我没有提及的平凡生物。

我们应该感到的是自己的卑微，在一只盘旋的鸟面前。

想起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对白天鹅情侣从加拿大出发向南方作越冬飞行，中途落下来在美国底特律市郊区的斯宾根湖中过夜。但是，半夜里寒流突至，河水很快结冰，雄天鹅体力较强，一挣扎就挤碎冰面，跳到旁边的冰块上；而雌天鹅力气小一些，被牢牢地冻在冰水中无法动弹，于是雄天鹅就在雌天鹅的身边守候了一夜。第二天湖边的马尼松老爹发现了这情景。他敲碎冰层把雌天鹅救了出来，但是雌天鹅已被冻伤，于是老爹把它带到家里给它养伤。雄天鹅害怕人类伤害它，只能在空中悲鸣。雌天鹅在马尼松老爹家中养伤一个月，期间，雄天鹅始终生活在斯宾根湖区，每天总有两三次飞到马尼松家的上空盘旋鸣叫一番。一个月后，雌天鹅冻伤的腿好了，马尼松老爹就把雌天鹅送到湖边放飞，它果然飞起来了，并与雄天鹅在空中会合。它们绕着斯宾根湖飞了一圈，然后双双南飞。

也许，只有生存和死亡，才能更好地验证真正的爱情，也才能更好地敲醒麻木的心灵。

从宿迁回来，我一直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停下车来，把那只被轧死的鸟捡起来，放到大地僻静的一角埋葬。我想，也许埋葬了它，不让它的尸体继续在马路上被碾轧，另一只盘旋的鸟才可以得到些许慰藉。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内心，为那只死去的鸟垒起一座坟。我要把这座坟选在它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有树木，有花朵，秋天来临，会有厚厚的落叶，一层一层地铺在坟顶上。

每年四月，这座小小的坟顶上都会冒出一些小花。白白的，黄黄的，红红的，蓝蓝的，那么多不知名的花朵，绚烂地绽放着，只为那只曾经盘旋的鸟，只为诠释它们生死不渝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