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顺文散文:【月光】
PS图片选自互联网
我的心皈依于一轮月亮,像一个教徒皈依于笃信的教义。不管是阴天还是晴天,我的月亮都会发出语言一样皎洁的光芒。长久以来,我一直想表达对世界的感恩,比如说对我身边的某个介质道一声“谢谢”,通过她向世界传达我温和的赞颂,或者在我希望倾诉的时候寻找一个聆听者,她像一个能够懂我内心的爱人,可以在这样的时刻守侯在我的身边,抚摩我的头发,用熨斗把我崎岖不平的心胸整理得干净整齐,然后带领我身体里所有的细胞一齐朝时间深处行走,唱一些宁静的歌曲,就像母亲的眼神。这时刻,我想到唯一可以胜任我选择的,只有月光。
还有什么能够替代月光在我们夜晚的位置?还有什么能够替代月光在我们一生的光芒?还有什么能够替代月光对我们的呵护?
今晚,我在遥远的他乡行走。我的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感动。我走到哪里,月光就跟着我走到哪里。她一步步地跟着我,不远也不近。她多么像我童年时期母亲爱抚的目光。她看着我,眼神里面充满母性的妩媚。月光跟着我,紧紧的,轻轻的,一点声响也不发出。她怕惊动了我,她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神情注视着我。那神情似乎是一种语言,是我和世界之间仅存的联系。我看着这皎洁,感动得想哭。我对自己说,无论哪一天,无论我遇到怎样开心与不开心的事情,我都要好好活着。我不能辜负了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月光。我要为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月光负责。活着就是对她的最好表达。
是该感谢这像水一样纯净的月光。从我出生至今,一万多天了,月光一直在夜晚静静地陪伴我。那一丝丝月光,一束束月光,一团团月光,一把把月光,一汪汪月光,水灵灵的,湿漉漉的。偶尔在阴雨天气,月光和我短暂分手。那时候,我就赌气地想,我才不在意你究竟什么时候再来陪伴我呢。但是第二天,我发觉,我的心中似乎缺少了什么,空荡荡的。是什么让我的内心变得如此空虚?是那些月光不在的日子。看似虚无的月光,在我们的世界里,其实是多么沉重厚实呀?于是,一天没有月光,我就像被剥夺了自由的囚犯一样空虚。我的身体和思想都在这样的日子变得枯燥乏味,医学诊断的证明表明,这样的日子,我的关节炎在肩膀和头颅里滋生了不少疼痛的种子。
一万多天了,月光陪伴着我。从来没有说一句怨言。从来没有向我讨好,也没有向我诉苦。她陪伴我,在每一个苍茫的夜晚。她梳理我的头发,清理我纷繁的思绪。她用光芒的手指掸除我一身的灰尘。她还无数次为我擦去眼角的水珠。她默默的,拍拍我瘦弱的肩膀,似乎在告诉我,长夜一定会过去的,黑暗中有她,我就不必担心。如水的月光,如银的月光,如雪的月光,如蓝的月光,如母亲的叮咛一样的月光。有了你,我才可以像度过白天一样行走在黑夜里。你让我看清了路与陷阱的区别,让我明白了影子与流言的关系,让我知道了许许多多的矛盾与对立:喧嚣与宁静,黑与白,美与丑。我从对这些复杂事件的明白中得到成长。有了月光,我才可以一个人大着胆子走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我是多么幸福的人呀?我得到了月光的相伴,我抓住了月光,抓住了月光下发生的那些些微的事件。那些事件构成了我性格的基因。我的性格是忧郁的,不张扬的,慢节奏的。月光的性格。
照耀这个词语从什么时候诞生?照耀我们的月光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发的?什么东西幸运地接受了她最初的照耀?她将继续照耀世界到什么时候?我带着这些疑问,走进月光深处。我发现,这博大的月光不光照耀着你我,也一样照耀着尘世间所有的一切。今晚满怀感激的,除了我,还有高山,森林,海洋,草原,丘陵,盆地,飞鸟,虫子。大地上所有的一切,生存与死亡一样接受着月光姑娘无尽的馈赠。我看到了所有这一切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感动。一只鸟眼睛中含着古老的泪花,默默注视着月光出发的地方:那轮月亮,月牙形状的,镰刀形状的,笑容形状的,瞳孔形状的月亮。一只虫子正在默默地朗诵一首关于月光的诗歌。那是只很小的虫子,像一粒从时间的漏斗里面不经意随风飘飞的沙子。“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听懂了它的朗诵。我一样听懂了一座山一片海洋对月光的感激。世界上所有的语言所表达的,要么是爱,要么是恨,对于月光,你有什么好恨的?我听懂了它们,它们一样听懂了我。此刻,在此刻的月光下,我流着眼泪,发现自己已经是它们中的一员,我就是那海洋那山峰那鸟那虫子,那虫子就是我。我正在朗诵一首关于月光的诗歌。那虫子自己也是一首诗歌,是《中秋月》,或者《天仙子》、《春江花月夜》,或者其他。我在对一首诗歌的朗诵中知道了我的前生和来世。我的前生是一个诗人:是一个强盛帝国里面放荡不羁的诗人或者生不得意的诗人。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我应该用怎样的行动向月光表达我的谢意与爱?我怎样表达,她才会明白我的心思?抑或,无论我怎样表达,她都无法领会我刻骨的感恩?她照耀了无数年,无数年来,有谁和我一样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他乡的道路上,在风中,在对一个爱人的思念中,想起了月光,想起了应该对她表达的语言:一些形容词,一些感叹词,一些像刀一样鲜明的修辞手法,一些已经失去生命的方言和一些将要被重新创造的表达。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是美好的,它们共同的地方在于拿捏这样的分寸:思想的深度,情感的高度,视觉的宽度。我不明白其他语言,但是在对月光的赞美中,我们在使用相同的句子和手法。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会使用类似的技法。这些圣洁的光芒,使用圣洁的词语是再适合不过的了。所以,我说,在这样的共同情感的关注中,即使是一棵树,都有着可以被我们理解的情怀。我明白一棵树可以使用的语言。我是那棵树。我是比树更加高大或者微小的事物,因为我们面对着共同的月光。
今晚,我面对着月光的照耀,羞愧难当。真不知道拿什么报答她对我如此无私的关爱。如果可以,就把我融化了,融化成一束圣洁的月光。让我的身体化成光芒,照耀你,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滴,哪怕就是那么短暂的一瞬。我想用这一瞬间的纯洁照耀,作为对你无私大爱的回报。
在我的生命中,多少人曾经像月光一样默默关心过我?母亲。我那月光一样尊贵的朋友。今晚,我对着月光,默默地念着你们的名字。我的眼里,盐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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