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午,我去九华山修理厂更换商务车三元催化设施的时候,接我业务的一位小伙子干活非常麻利。他接过我的车钥就把车开到起重机那里,并很快吊起了车。
修理工个子并不高,似乎只有一米六上下。他的脸看上去比较稚嫩,大约十八九岁,青春血气。他干活的时候,我就在一边看。
车辆吊起以后,他推来了切割机,并开始切割我车辆上原配的三元设施。火星到处溅落着,像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又一个陨石的碎片。他一边切割,一边揩着脸上的汗珠。我问他:“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作业呢?平时应该有四五个人的。”他腼腆地笑了,说:“今天星期一,来这里的车辆特别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修理厂的广播喇叭里就传来对他的呼叫声:“小顾,小顾。”他听到以后,立即小跑着向前台走去。一会儿,他手里又接到一张业务单。他把单据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继续切割我的三元。三元的两端切好一端后,过来一个年龄较大的师傅,叮嘱他先去把一辆刚刚被碰撞的商务车的后门撬开,让保险公司的理赔员拍照评估车损。他放下手中的切割机,不声不响地赶了过去。我也跟着他去看那台被撞的车辆。
撬开那辆车的车门后,我对他说:“你还是帮助我把三元安装了吧,我这里还有急事。装好三元,我还要去尾气检测站检测尾气,今天得把环保证书拿到手。”他挠了挠脑袋,说:“恐怕得要一个小时才能帮助你装好。得在卸载你车上三元以后,再焊接新的三元。今天特别忙碌,没有人手,只有我一个人搞你这台车。”说着,他带上自己的套筒扳手、钢丝钳等工具又跟我来到了我的车边。
他又开始了切割。切割机又咿咿呀呀地歌唱开来,像在早秋作垂死挣扎的知了。就在他将要切割好三元的第二端的时候,喇叭里又传来对他的呼叫:“小顾,小顾,小顾请到前台来一趟。”他听到喇叭里面的呼叫以后,脸都气紫了,那样子,像塑料大棚里面培植出来的茄子。“喊冤呢?”他嘟哝道。
我说:“你不能再过去了,我这里的事情实在不能耽误了。”他没有吱声。继续着自己的切割。喇叭里不住地重复着对他的呼叫,如同招魂。他似乎失去听觉一样,只顾自己的切割。等整个三元切割完成,他把切好的三元放到地上,然后快步流星地向前台走去。我觉得不好意思,也赶紧跟着向前台赶去。我估计他这次一定会挨领导批评了,决定帮助他说几句话。
我到前台的时候,看到他的经理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他训诫。他脸朝着经理,低着头,一言不发。看样子,经理是真的在动怒。我赶紧对经理讲:“我这里实在等不及了,就硬留着他切割完。”经理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那意思,是他可以继续干活了。
新三元安装好的时候,已经中午了,由于协助我检测尾气的作业人员还没有赶到,修理厂安排我进招待处去用餐。那时,我很想也把他叫上一起吃饭。我觉得从他的隐忍里,能够找到我在这个年龄的影子。也许他也是一个农民的孩子,和我一样有着卑微的出生和成长历程。但是,当我拿着餐券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又在另外一台车上忙碌开了。
我估计他可能刚刚到这里不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琐碎的事情让他忙来忙去。新手要为自己的成熟付出时间和屈辱的代价,即使是在被严格看管的监狱,这条法则都不能例外。想起这,我觉得心里有些寒冷。同时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他是一个修理工,靠修理汽车为生,而我何尝不是修理工呢?他修理车辆,我修理的是那些蚂蚁一样没有规则的文字。其实这个世界上,最需要修理的,不是这些,而是人们内心深处的麻木与愚昧,看着强者面对弱者翘起的二郎腿,你应该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对一个民族心灵与良知的修理,应该存在于我们日常的维修而不是定期的大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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